“数年前的我时常想，如果我和我喜欢的人好好道别，是不是生活里的孤独和悲伤会少一点。如今我知道，人对自己喜欢的人们从来没法体面地好好告别，不了了之的离别和我没法说出口的再见，都是日后路上对别人谈起爱情时眼里藏不住的波澜。”
第一次有离别的概念，还是在小学毕业时吧。一年的同桌和前后桌，四个人从陌生到熟悉，从互相小心请教数学题到在语文朗读课上疯狂嬉闹，每一天叽叽喳喳快乐得像树上不知疲倦的夏蝉。一起趴在水泥台阶用粉笔默写课文，一起跳着套到脖子高的橡皮筋，一起抓沙包、石子，一起选喜欢的明信片，一起八卦隔壁的那个成绩好的男生又喜欢上了哪个好看的女生……
毕业考试重新分班的那天，第一次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就像忽然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怎么也出不来。漫长的考试熬过去，四人座位回归，却都出奇的安静。
大概一周后或是更久吧，大家重回学校领成绩单。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忽然变成了强烈的害怕，尽管自小就是个敏感的人，十一二岁的年纪也不会懂得莫名在害怕什么。听老师念完成绩，我头也不回飞奔回家，完全没听到后面喊我领奖的声音，同村的小伙伴追了我近7公里才气喘吁吁地把奖品递给我。
各种情绪后来都淹没在暑假的快乐之中，因为我想过了，反正大家还在一个地方，总会相见相聚。假期的快乐和奖品带给我的喜悦在升入初中的第一天就烟消云散了。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卷土重来，且来势汹汹，无数个午休时间，我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我们嬉笑打闹的场景，一幕又一幕不停息。我才知，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就是怀念。而我们，终究分别难再聚，尽管毕业那天，我那样害怕并且逃避说再见。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们好好说再见会是什么样子。约个日子真的再见？把我做好没有送出去的贺卡送给他们？甚至后来如期再见成为一辈子的死党？
我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再见，所有的童年和美好一去不复返，或溺于逃学，或困于学业，或相视沉默，就像那个被赋予了太多意义的千禧之年，它标刻的，只不过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终结了美好，却无法终结太多的遗憾。它就像我手上终未送出去的贺卡、明信片，未写完的毕业纪念册，和未说出口的再见。
告别这件事，对我来说仿佛是一种魔咒，从前是，后来的高中时代依然是。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在全校撕书摔墨疯狂发泄的嘈杂中，我平静地走过撒满一地碎纸屑的校园，厚厚一层的碎纸片雪花般飘起来，淹没了身后男生朝我大声吼出的再见。我无法面对那双红眼睛，就像我无法回应那声再见。我只想带着自己的倔强逃离，仿佛只要最先离开，不去回头，这便不是一场被动的分开，而是年少骄傲的选择。
后来才明白，离别与被离别，并没有哪种方式苦痛会更少。告别也不一定意味着失去。
人来人往，潮涨潮落。当成人的离别成为常态，分别就不再那么害怕和难受。离别之际，或互诉情谊，或谆谆告诫，或一泯恩仇。抑或是，无人时悄悄拨去一个电话，送上最深情的祝福，连同我们无处安放的心思一并送走。我甚至有点喜欢上了这些仪式感，觥筹交错中，那种放下一切杂念、去掉一切面具的真挚，在形形色色、步履匆忙的生活里是难有的。人之将别，其言也善。
毕竟，你不知道这一去，是暂别，是久别，还是永别。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顾城说，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所以告别需要勇气。但我仍想，若能重回学生时代，我一定认真说一句，谢谢，再见。谢谢为我单薄的岁月里留下一份至纯至真的快乐。不求再见锦上添花，惟愿离别互道珍重，为回忆再添最后一点温暖。
谢谢让我明白，人生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离别，聚散别离不由己。若是有缘，某年再见，相视一笑，挥一挥手，往事随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