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活着，都免不了上厕所。上厕所是件挺私密的事儿，据说大家蹲马桶的时候都不是那么优雅。这也只是据说，我不可能去挨个观察人们上厕所的姿势，只是通过自己的一点点感触来意淫。

我在农村长大，那时还是蹲坑。爹娘总是抱怨我在里面呆的时间太长，不住地嘀咕：“哪个地方不能学习，非得去那里闻味儿看书？”我没有反驳，只是乐呵呵地笑。在家里上厕所，根本不用担心没纸。一有这种情况，我就会扯开嗓子喊：“娘，没纸了……”，娘一边骂我，一边笑着给我送纸，那时候她真年轻啊，细条婀娜，走路带风。

我骨子里是个野孩子，野孩子喜欢去田野撒欢，玩着玩着，有些憋不住，就得赶紧上厕所。可是极目四望，天地之间空空荡荡、虚无缥缈，本来就无一物，哪里还会有什么五谷轮回之地？我们就去树林、地沟甚至在麦田就地解决问题。

我最喜欢的是麦地，当然是自家的麦地。

清风姑娘细语呢喃，太阳小哥光芒刺眼，我蹲在麦田里，抄起一根小树枝在那里捉弄地上的蚂蚁，它们有时卯足了力气一个劲儿地往前冲，遇山开山、遇河架桥，想要从树枝上翻过去；有时会在碰到树枝的时候犹犹豫豫，一番思考之后终于决定顺着树枝爬行，似乎想要绕过去，却又走走停停；有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是个陷阱，在还没有碰到树枝的时候，便摇摇头，继而匆忙返回，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透……

觉得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挪个窝，努力避免那堆翔碰到我的屁屁；树挪死，人挪活，这样我也可以换个角度看问题，继续调戏别的蚂蚁或者昆虫。等到拉完，自然而然地发现没有带纸，我当时还很小，总是天真地以为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上就很好，如果随身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归是一种负担。

但是又不能不擦屁股，这着实让人头疼。这个时候就开始找寻擦屁股的东西，烟盒是最好的，但是不好找；其次是苞米皮，那东西丝滑柔软，是最贴近卫生纸的东西；最后是树叶子，最好是构树叶子，软和，好用。

总之，只要你细心观察，生活总会给你太多惊喜，这些只适合于混小子，女生是不能这样的。女生是无论如何都要用卫生纸的，而且小便一定要从后往前擦，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哪里会知道这么高深的问题。

我以前交过一个女朋友，那天我们刚认识，我喊她一起去打野战，就是真人反恐之类的游戏。那天她非要穿裙子，而且在挑选裙子上费了好长时间，所以晚点了。为了赶时间，我们走得十分匆忙，结果忘带纸了。大抵是喝了太多的水，不长一会儿，她就要下车小解。女人就是麻烦，一个嘘嘘也得要用纸，结果尴尬了。

她也不能不擦，就拔了些草，草草了事，可到晚上就不舒服了，三角地带红肿了。我不好意思问她，她倒挺爷们地说：“这玩意儿还真是不好伺候，天天吃荤，偶尔吃顿素的，还恶心反胃，也是服了”。

我一脸懵逼，瞬间觉得头上飘过一朵巨大的纯绿色蘑菇云。

2

我一个人刚到城里的时候，就感到了莫大的悲哀和不幸。我必须得随身带纸，因为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了一个给我送纸的人，我开始想我爹，想我娘。

我也不适应城里的生活，特别是坐在马桶上的时候，明明有东西，却总是拉不出来。我开始想念在田野里划拉着小树枝、一路上舒畅自如的日子，蚂蚁、蟋蟀、麦地，还有捂着鼻子过来挑逗我的风……

有人说坐在马桶上的自己最真实，但是对于我来讲，蹲在田里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可惜我回不去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个道理。我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也习惯了坐在马桶上的自己，坐便确实非常省力和舒服，但总觉得缺点什么，似乎是生活太过安逸，而忘记了初心和梦想。

我终于明白，人生就如上厕所，蹲坑之所以顺畅快速是因为有压力才有动力；但不能老蹲着，这样子会双腿发麻，头脑缺氧，一不小心趴在地上那就悲催了。这时候我们需要换种姿势来进行调剂，累了就试着坐在马桶上休息一下，唯有充分的休息，才能更好的前行；但也不能老坐着，这样子容易生出一堆痔疮，谁最难受谁知道。

我娶了媳妇儿有了娃，再也不像青春期时那么浪费纸，上个厕所，一用就是好几米，到最后我妈都以为我在厕所里根本就不是在用卫生纸，而是在吃卫生纸。我当然不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就像月亮总归有阴暗的一面，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我想展示给你的，仅此而已。

我也不用担心厕所忘带纸的问题，因为我又有了一个家。厕所没有纸的时候，可以拍着大腿、大声疾呼，“媳妇儿，没纸了！”她就会捂着鼻子，顺手把卫生纸朝我头上砸过来。男人就是贱，非得要女人管着自己，你说要这样的媳妇儿有什么用？若是当年打光棍儿，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饿不着，那该多么幸福，可惜我也回不去了。

3

在省里挂职学习的那一年，我当真是开阔了眼界，设施特别地健全完善，就连厕所都是有免费卫生纸的。细致观察之后，我发现似乎只有领导所在的楼层才有这种情况。那么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只要当了领导就有免费卫生纸用，或者说领导都是随身不带纸的。

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之无聊，想得头痛的时候，终于无奈放弃。

总之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领导当领导，不长时间之后，我觉得自己也成了领导，渐渐养成了上厕所不带纸的好习惯。幸运的是，我跟领导就在一个楼层，能够沾上跟领导离得近的光儿。我不但上厕所的时候不带纸，上完厕所之后还要扯下一大卷纸，以备不时之需，有备无患肯定是错不了的。

我觉得这纯粹是小农意识在作祟，管他呢，总是有人比我拿的更多。保安半卷半卷地拿，领导成卷成卷地拿，社会上的大爷大妈更加厉害，某景点为了在旅游高峰期时照顾大家如厕，特意准备了好几百米的大盘卫生纸，结果尴尬了，不到一个上午就被用了个一干二净，难道大家都和我一样吃卫生纸，原来拥有这个怪癖的人还真是不在少数。

我现在是领导了，我把自己也当领导了，跟在那些名声显赫、位高权重的人后面狐假虎威地站着。我搞不清别人为什么会对我毕恭毕敬，不知道他们是看我脸型长得帅，还是喜欢我屁股浑圆而翘挺。我开始分不清脸面和屁股到底哪个更重要？应该是屁股，因为屁股决定位子。权力是一剂最好的春药，你在那个位子上就有人过来巴结你，奉承你，所以我在上厕所的时候总是极为爱抚、极为轻柔地擦干我的屁股。

后来我从省里回来，依旧上厕所不带纸，刚开始我没在意，口袋里还有些存货，能够应付过去。可是后来一次，愣是把我堵在厕所里了，这次真是弹尽粮绝、孤立无援。

我在那里蹲着，刚开始内心非常平静，以为一会儿就来人了，可是没有；再后来，我的心里失去平衡，变得焦急，但还是安慰着自己，肯定会来人的，可是还没有；最后，我实在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再蹲着，肠子都得秃噜出来了，可就是不来人……

我拿起手机想要打call，可是翻了下通讯录，几个相好的都是女的，还远在天边；家里人都在城市的另一头，过来送纸，我早就倒毙在厕所。

滑来滑去，终于不情愿地给同事打电话，可是这个点大家都忙，连续打了好几个都说自己在外面。我终于放下架子，给浩哥打电话，浩哥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浩哥，但是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不能不说话。

“浩哥，你在单位么？”

“在啊，小鱼，咋了？”

“我在厕所，没……没纸了……”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送去。”

从那之后，我不再端什么领导架子，也不再看不起任何一个人，你觉得身边的人都是草，那么你就生活在烂草窝里；你觉得身边的人都是宝，那你就生活在聚宝盆里。我做人的原则变为无论职位高低、贫穷富贵，全部一视同仁。

现在的我，包里始终揣着长长的卫生纸，给自己用，也给别人用，这样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上厕所忘带纸的尴尬了。《后会无期》里有句台词很好，“无论我在哪里拉屎，都会有人给我送纸”，窃以为上厕所的最高境界，莫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