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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人•那戏

读书人_4fca  · 简书  ·  · 2021-04-05 06:17

“前陈的戏演得愣,三架水车偷个净;前陈(1)的戏演得欢,三架水车一锅端。”这是我爷爷生前留下的顺口溜,几句调侃话语,让我们又回到那个年代,想起我的父老乡亲,演过的那些戏剧,还有那戏里戏外的故事。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正是文化革命期间,口头天天喊“抓革命,但生产。”实际上人们不把心思用在生产上,闹革命,并且村村成立宣传队。在这种形势下,村上的宣传队应运而生。

我们村三百多口人,八十多户,是一个拥有七姓宗族的杂姓村庄,本来人际关系复杂,再加上当庄联姻的现状,那个年代,你说村里能平静安宁吗?

多亏成立宣传队,使人们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改善。村干部积极支持,抽掉一支部委员专门负责,村上的男女老少踊跃报名参与,最后由村支部和略懂文艺的长者组成选拔小组,好中选好,优中选优,确定有十五人组成“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宣传队不能是个空架子,必须拿出真玩意。我们这儿过去隶属河北省,对于河北梆子人们特别熟悉,因此,宣传队确定排演现代戏曲河北梆子《红灯记》,另外还有折子戏,小戏曲《王老汉接闺女》、《老两口学毛选》等。

确定剧目,又选出剧中男主角,经过自荐,推荐,面试等环节,最后把《红灯记》中的李玉和、李铁梅、李奶奶和鸠山等主角选好,一些小角色可随时替换。

演员务色好,可剧本又是个大难题,大伙动脑筋想办法,托关系从公社文艺宣传队借来剧本,连夜抄写,参演人员收听广播中的戏曲唱腔,用心记笔录,揣摩其唱腔,从中借鉴学习。

初冬来临,生产队的农活不是很多,有几个上了岁数的人为生产队喂养的牛驴铡草,其余的人把深湾土挖出,堆积在场院,以备平时垫圈积肥用,活儿不是很累,昼短夜长,吃过晚饭,文艺演职人员聚集学堂排练节目,首先分好角色背唱词,大段唱词,一口气背下来有难度,因此,一点一点的来,并且可几个人对唱词。由于全本剧目较长,要是都背熟,这对于不是专业的农村人来讲,困难重重,为了让大家尽快适应,一场一场的来,无论是念白,还是唱腔,大家集思广议,随演随改,尽管不那么专业,可他们的那股热情,那种执着,真得令人感动。

数九寒天,低矮的学堂,晚上也没有取暖设施,仅有一两盏油灯,映照着一张张苍白而不红润的面颊。人们白天干活,基本的温饱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也许是一碗山芋粥,也许是一锅菜团子,但丝毫没有影响排演节目的热情,在他们看来,唱好戏,就是紧跟当前形势,就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热爱。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排演节目有条不紊,顺利进行,只是等待春节已过,剧目便可上演。

最后一次彩排定在二十八日下午,这次是露天演出,已经在学堂院落把戏台搭好,戏台底部是几根粗细一致的木头,上面用厚木板或旧门铺好,用大号钉子把木板木门固定在木头上,个别地方还挷上铁丝,戏台前面是红色幕布,侧面用高粱秸箔围好,并且用绳子连在一起,后面紧靠墙壁,但隔开一些,挂上白色装棉花的包皮等,伴奏人员(俗称后台)在此吹拉敲打,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吃过午饭,观众大多是本村的乡民,当然不是很多,我们十来岁的小孩,上窜下跳,东奔西走,不是为了看戏,而是打闹玩耍。

当然,彩排也有瑕疵,大段唱腔演员记不好,有时需要提词的,无论怎么说,小小村庄,能唱大戏,这就是勇气,这在当年周围村庄赫赫有名。

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结束彩排,等待正月初五的正式演出,好一饱眼福。

腊月廿九,是古镇杨盘年集,村上的热心人早去集市十字街头,张贴海报,另外周边邻村也不落下,一一张贴宣传:定于年后初五下午1:00在本村学堂,演出大型现代河北梆子《红灯记》,加演折子戏和小戏曲《王老汉接闺女》等……

人们在欢乐中欢渡春节,燃放几挂响鞭,吃上几顿饺子,走动的亲戚趁早前往并相邀告知,怀着愉悦而激动的心情,盼望正月初五早日到来。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在祥和的节日气氛中,终于等来演戏的日子。

有人事先占好最佳位置,把长板登、杌子头等能坐的东西都搬来,大小不一,高低不平,当然最好位置是台前二三排中央,这儿要留出几个座位,给本村和被邀请的邻村干部留着,特别是这些外村干部,不但是来看戏,而且是来给捧场,显得本村干部脸上也光彩。

开始演出,台下特别安静,时间不长,有的小孩吵嚷,人群也骚动起来,特别是十来岁的调皮鬼,更是闲不着,他们坐不住,这儿跑哪儿跳,对他们大人也无可奈何。

小商小贩,不请自到。有卖瓜子的、糖块的、糖葫芦的,还有卖小孩玩的泥娃娃,口哨等。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卖瓜子的把散的炒瓜子堆放布片上,旁边放一喝水的小茶碗,五分钱一碗,一毛钱两碗再多给点,在买卖过程中,摊主还不忘吆喝。“五香瓜子,又香又脆,好吃不贵;五分一碗,两毛五碗……”

卖糖块的也不示弱,口中念念有词“又甜又脆的糖块,好吃不沾牙,一分两块,二分五块……”,当年卖得糖块是自个用糖稀熬制而成,没有糖果包裹,不像现在的糖花样繁多,是一长条形,有十几块均匀连在一起,买多少钱的,商贩当下数好,有时买得多,还给买主多几块,显得大方。

糖葫芦插在一木杆的圆柱形草把上,摆插均匀,并且间隔一定的距离,防止山楂上的糖融化,粘连在一起。当年卖葫芦的是邻村一中年男人,他的喊叫很响亮,一串糖葫芦最少的仅有4颗山楂,卖3分钱,5分钱可买2支,他每次都会把木杆斜放在墙上,便于人们挑选,有时还把山药豆串在一起,卖得很便宜,糊弄小孩。

我有一发小,从小淘气捣蛋。有一回,他趁卖葫芦看戏之时,偷偷从外面的墙头,趁商贩不注意,伸手偷拔3支,待发觉之后,他逃之夭夭。

那时人们都不富裕,给小孩买吃得,总是能糊弄便糊弄,省一个是一个,小孩的欲望永不满足,吃了这样想那样,有吃的还要玩具,大人无奈,有时侯很不情愿,在外人面前还得打肿脸充胖子,如果演几场戏,一个小孩得花几毛,这在当年可是大钱。

大一点儿孩子的向大人请求,要上几分钱,我记得母亲第一次曾给过我伍分钱,我攥在手里,来到这摊前看看,又去那个摊前瞧瞧,最后拿定主意,只能买一样食品,钢蹦儿在手中浸温,冒着热气,恋恋不舍把钱给商贩。

有时母亲不给,言讲没有零钱,让我管父亲讨要,父亲脾气大,我从小怕他,只好作罢,等待母亲有零钱时再要。其实我也知道,母亲过日子,心疼乱花钱,但小小年纪,还顾及这些,只要自己高兴就行。至于过日子,那个岁数不管这些,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本来是农民,硬要唱大戏,在许多方面还不完善,但是,他们的一股热情,一腔热血,让广大农民心悦诚服。因陋就简,演员的行头都是借的,扮演李铁梅的人,需穿大红袄,当时那个年代,谁还穿大红衣裳,幸亏有一老人,还存放一件旧红袄,当年结婚曾穿一次,后来一直在柜子里搁置,因为年久,有点褪色,但毕竟是红的,也不必讲究,只好凑合。

演李奶奶的,更好办,上衣借一老太太的对襟褂子,黑色裤扎上裤腿就行。配角演员服饰更好说,随便一穿更自然,更接地气。

演李玉和上穿一破白褂子上面用红墨水滴上几滴,好像被打后的血迹,手上和脚上,均用一拴山羊的铁链子代替,还别说,演起来蛮像的。

化妆也是用一些常用物品代替,描眉用墨汁,涂面颊嘴唇用染布用的红颜料,如果脸面要白点就擦上面粉。

春节期间,天气寒冷,但演员不能穿得臃肿,否则,唱念做打不能得心应手,显得拖踏,只有穿戴利索,才能演得惟妙惟肖。

上点年纪的人看戏上心,小孩子则是人群中穿梭而行,你追我赶。场外的空闲处,商贩的摊位前才是驻足的地方。

村里有时也会炒上几簸箕花生,犒赏演职人员,有时会煮上掛面,让大伙儿暖暖身子,这些都不重要,热情高于一切,执着传承艺术。

短小精悍的小戏曲更招人喜欢。《老两口学毛选》由村里的两个青年男女扮演,其中几句唱词我现在还能想起“……老头子,哎,老婆子,哎!咱们俩个儿学毛选……”。两位年青人冲破封建思想,扮演两口子,一招一式,一行一动,逗得大伙哈哈大笑,人们拍手叫好。

一连几天,人们天天看大戏,沉浸在快乐之中。由于村里人除去演戏的就是看戏的,保卫工作松懈,这时小偷乘虚而入,抓住机会下手盗窃。

俗话说:“不怕贼想,就怕贼惦记。”正当我们村男女老少欢聚一堂之时,小偷有机可乘,一宿工夫,把村上的三架水车“请”走。第二天,才引出爷爷随口编的顺口溜。

要知道,那时还没有动力机械,水车就是当时的灌溉设施,没有了水车,我们村的农业生产受到影响,多亏政府支持帮助,那个春天,水车又在田间转动,淙淙井水流入碧绿的麦田。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当年的那些参演人员,已从血气方刚到老太龙钟,已从芳华妙龄至步履蹒跚,还有许多人已先后作古。

不是专业人员,几个人一商量就唱大戏。他们用朴实的身姿,并不标准的腔调,讴歌那个时代,在乡民的记忆里留下难忘的印象。

一个时代,一群乡民,一段上演的剧目已成为过往,成为永远的回忆。

注:我们的村名是前陈纸房村,简称前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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