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在，天涯海角，不再孤单。
十一月的晨风打在行人的脸上，微微湿冷，学校道路两旁的早餐店依然热气腾腾，用餐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挤在狭窄的人行道上。陈余生没有住校，他每天都会骑自行车路过，顺便在这里为自己和穆沐买早餐。
他刚为穆沐买完，驻足停顿，一对小情侣正好从他身旁经过。他们彼此亲昵，低声耳语，两眼痴痴地望着对方，像两只呢喃的情鸟，互为爱侣喂着食物。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女孩的手臂从后面反抱住男孩，依偎在男孩宽大的校服里。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陈余生忽然记起这句。
徒弟，今天早上你是不是起得很早！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买早餐，出早操的时候有没有被别人扯辫子？天气变凉还是不是穿着裙子？他想着这些，不由得忘了一切。
该死！连穆沐的早餐都给忘了。
“陈大帅哥，哎呀妈呀！这都几点了，你还不来我就饿死了。”
站在校门口的穆沐像迎接救星一样冲他奔来，一个汉堡猛地袭来，塞住了他的嘴吧，他瞠目结舌，活像两眼凸起的青蛙。等穆沐再去见他的同伴时，只看到一个翩翩白衣少年呼啦啦蹬着车远去了。那姿势活像一匹朝气蓬勃的骏马，赶去赴约一场盛宴。
“中了什么魔，跑这么快！”穆沐满嘴都是面包渣，嘟哝着，手舞足蹈地冲着车子追去。
陈余生三步并做两步，发挥他惊人的弹跳力蹦到了自己的课桌前。他满怀激情地打开抽屉，那个他期待了一晚的盛宴却没有在那里。
是忘了还是我听错了？
他默默推测着这其中的道理，一时间惆怅，失望，无语。突然一阵痉挛，刚才校门口小情侣的倩影在他的脑子里翻腾起来，激荡着，跳跃着，蹿进他的胃里。他感到一阵疼痛，只好捂着肚子，神智不清，叠叠撞撞地来到卫生间，哇的一声，吐了。
“怎么了？”
陈余生的手臂抵在墙壁上，斜斜地抬起头，望见了金老师，“没事……”他又把头痛苦地转了回去。
“是不是早餐忘吃了，有点低血糖？”
一提到早餐，他便更加猛烈地咳嗽起来。金老师的担心燃烧到了极点，得意门生可是他的心头肉。
他扶起他来到办公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传递着应该把如何关心自己的身体摆在第一位，但是这些话就像是一个病人得了疟疾，医生却偏要开治感冒的方子治病。陈余生哪里能听得进去。他满脑子都在思忖着——他所关心的女孩。她在他的大脑里盘旋着，撞击着，每时每刻都像要孕育一场革命。
“哦，对了，我早上在课室门口碰到过一个女孩。”他一听到女孩两个字，神经就不再那么崩溃了，胃也舒服了好多，耳朵也灵敏了不少。金老师伸出父亲般的手捋了捋他额前湿润的头发，看见他那双英俊略含稚气浮躁的脸上现出火一般的光芒。
“她让我把这个纸盒转交给辅导过他数学的男生，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他接过纸盒，像一个在沙漠里徒步久行饥渴难耐的人，发狂似的抓住纸盒，竟然忘了说声谢谢就斗志昂扬地走了。
这个带着芥末味的牛肉汉堡是他觉得吃过的最好吃的汉堡，尽管他从不吃芥末，每吞咽一次就像是被人揪着脖子进食的鸭子，但还是吃完了。最后，他连包装袋也舍不得扔，他轻轻地擦干包裹上面的尘迹，理好周围的褶皱，望着上面的字：“师父，徒弟呈上。”
徒弟，你怎么连师父的名字也忘了问了？
他望着那几个字就像望着那个眼睛大大，温柔起来如猫，冷漠起来如冰的徒弟，喃喃自语：上天如果知道我等得这么辛苦，明天一定再赐给我一份。
第二天，他果真又得到一份同样的汉堡，上面依然画着一个黑衣先生。
徒弟，我不是黑衣先生，我是陈余生，今生往后，你的余生。
伺候早餐的这几日里，欧阳莼早已感觉到这个男生来头不小，他绝不会是泽中的小混混。可是他却不敢猜下去了。有时候她真希望像她所想的一样，师父是个真真实实的小混混，这样她就可以收起她那敏感的心肠，少女的悸动，把心思都用在攻克数学上，不必起风也不必来浪，相敬如宾地渡完这个美好的高中时代。
可是小怪兽女生的话：“泽中数学第一，你，数学最后一名。”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他在心里祈祷着：师父，你千万只是数学第一，而不是那个全校第一，千万！千万！
有时候她突然觉得师父离自己好远好远，他是别人口中的校草，是别人口中的大神，是那遥不可及的一个从未想过的梦，是天边不可触及的一颗星辰。她站在星辰下，自己觉得更孤单，更寂寞，更无助，她要多努力才能触及到它啊。
有时候她又觉得师父离她好近好近，她忘不了，他远远地在操场上朝他笑；忘不了，他远远地在食堂餐厅里朝他笑；忘不了，他远远地在篮球场上朝他笑。
她感到那样的笑就像晨起的太阳一样暖意绵绵，像要把她从寂寞的寒冬里解救出来；那样的笑像星空里的柔光一样情意融融，像是要把她从孤独的深水里营救出来；那样的笑就像窗外落下来又飘起的树叶，那样近，那样近，似乎就在她周围环抱着她，与她一起呼吸，与她一起散步，与她一起谈心，与她一起思考，与她的心脏一起跳动。
她突然觉得天涯海角，只要他在，她便不再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