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铁里，很难不去观察别人。
封闭拥挤的空间里，眼神所及之处皆是他人。这也让地铁成了许多艺术家和摄影师的灵感来源。
然而与绝大多数摄影师不一样，汉娜·拉·佛莱特·瑞安（Hannah La Follette Ryan）的镜头里几乎没有脸。
她对陌生人的手有一种特别的痴迷——地铁上通勤的人们脸上往往缺乏表情，比起观察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有时手传递的内容会更丰富。
2015年大学毕业后，25岁的她搬到了纽约，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乘地铁，通勤在布鲁克林和曼哈顿之间。
初到纽约，一切都充满新奇。“我看着地铁上的其他人，对他们的生活特别好奇。我观察着人们，注意到在地铁上人们的手有如此多的动作，他们的手是如此具有表现力，你可以从中看到很多情绪。”
过去几年里，她就这样在每天的通勤路上，用手机记录了上千张地铁乘客的手，捕捉和记录下许多有趣的瞬间。
手，人们身上最诚实的部位
地铁上引起瑞安注意的第一只手，是一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手，它紧紧地捏着地铁栏杆，一个指节上还贴着绷带。她开始非常好奇，意识到这只手背后可能有一个故事：
“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人们在他们的手上透露了很多东西：紧张、经历和年龄......而这些都是他们经常有意识地在脸上隐藏的东西。”
于是她按下了快门，并开始慢慢地寻找其他手的故事。她的照片里常常只有手，却能展现出戏剧性和表现力，仿佛可以从中感受到悲伤、压力、疲惫或是爱。
这是高峰期时的地铁车厢，人们的手挤在一起，又要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
洁癖的人只用手的一部分，或是隔着东西，触摸把手。
爱人的手之间会更加亲昵，它们总是交叠在一起。
“手很奇怪。它们的动作通常是下意识的、本能的。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任由它们自己摆动。我认为它们可以说是我们身体里最诚实的一部分。”
在瑞安小的时候，她总是握着祖父的手，“当你看到一个老人的手，你会看到经历和生活的回忆。”
从那时起，她就慢慢意识到，人们的手其实揭示了他们所经历的生活。 由于工作性质，她每天会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在不同的线路上通勤，这也给了她更多观察的机会。
“公共交通其实提供了大量的时间来近距离观察和猜测他人和他们的生活。”
“很多纽约客，都会戴上面具行走于这座城市，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但是当你坐上地铁，你的手就像是任由它们自己摆布一样。它们最终所做之事，往往可以非常真实地反映你的感受。”
“我们的手能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传递情绪。有时它们比脸更容易接近。”
那些被人们试图在脸上掩盖的情绪，其实很多时候无意识地被手暴露了出来。
地铁，人类古怪行为的诺亚方舟
地铁上，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事情发生。 瑞安观察到很多有意思的现象，比如比她想象中更多的人在地铁上剪指甲；比她想象中更多的人在地铁上抠鼻子。
很多人在摆弄着手机，一些人在读书，人们也会触摸自己，握住自己的手，把手交叠在一起，仿佛在沉思。
一些手无声地表现着焦虑。
除此之外，也会遇到那些生活中的浪漫片刻。
“地铁是人类怪异行为的诺亚方舟”，这些碎片从各种不同的切面里展现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地铁似乎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公共和私人领域交融的奇妙空间，亲密与疏离都在这里发生着。
“地铁上没有那么多干扰，没有风景，手机信号也不稳定。我们都处于这种边缘状态，明明独自行动，却又聚集一起。
当你每天乘坐地铁的时候，你会觉得很舒服，甚至很放松，但是你仍然保持警惕，因为你周围都是陌生人。正是这种熟悉与意外的结合使得地铁成为一个如此引人注目的主题。”
在地铁车厢里，所有人都处于“悬空状态”。人们往往会更多地退回自己的头脑中，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当人们放空自己，不再想自己的手，“他们可能没有考虑那么多”，无意识的肢体语言就会暗示出情绪和人们的内心体验。 瑞安说，“地铁是一个如此生动的空间，这正是我的照片所要捕捉的。”
地铁里人们的行为也能展现出城市生活的变化。比如，疫情期间，地铁里到处都是人们小心翼翼的手，曾经被人们忽略的这一身体部位被谨慎地包裹起来。
瑞恩也发现，每个城市的地铁氛围是不一样的。比如，她此前乘过的柏林地铁是平静的，人们很少走动，纽约地铁则显得更为混乱，也更能让她“混入其中”。
关于街头摄影，常常有许多关于隐私的争议。瑞恩的摄影则因为不涉及人的脸部，用微小的细节表现微妙的情绪，而被更多的人接受和喜欢。
早期她也会征求同意，先询问再拍照，但也因此让照片的自然性消失了。“我会试着隐藏自己，但我最可靠的方法是‘无耻’，这是任何街头摄影师都需要培养的重要特质。”
有时她也会被别人“抓到”，
“在大城市里，在没有说明的情况下被拍到已经成为一种会被敌视的经历，这是可以理解的。人们对被拍摄很有戒心，尤其是在近距离的情况下。”
“所以我喜欢立即介绍自己和这个项目。那些生气的人认为你拍了他们的脸，解释一下可以有所化解。在这一点上，大多数人都感到困惑，偶尔有人会知道这个项目并感到兴奋。”
她希望能用自己拍到的一双双饱含情绪的手，拼凑出城市生活的真实样貌：
“试图用一个画面捕捉纽约市，就像试图用手握住水一样——它会从你的手指间溜走。也许有一天可以把我的照片做成马赛克的形式，得到一个更大、更完整的纽约形象，我很喜欢这个想法。”
在乘地铁的看似无聊漫长的时间里，其实有很多故事发生。“这里的故事数不胜数，我会一直讲下去。”她说。
图片©ins：subway hand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