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林中遇险
白桦又高又直，阳光斜斜地照在林间，落下条条树影。粗壮的落叶松下，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
羊胡子草繁多的叶子向下弯曲，中间高高擎出一撮撮白色的羊胡子花。它们围着一个大水泡，长得格外茂盛。
一丛丛杜香开在左前方，白色的小花朵簇拥在一起，释放出阵阵香甜。原来好药材都长在最危险的地方。
前方不远处，几棵红豆越橘长得又红又艳。
山楠和婆婆把周围的环境观察了好几遍，竟没有一件趁手的逃生工具。
几只狼等得不耐烦，倒在草丛上呼呼大睡，浅灰色的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孩子，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愿意试试吗？”
狼爸爸的耳朵动了动。
婆婆已经陷到腰部了，她倾斜着身体，整条手臂搭在又湿又软的稀泥上，用尽全力向前伸长，想再握一握山楠的小手。
山楠也抻直身体，一只小手橫在沼泽上。
还差一点点，一点点，两人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终于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愿意试试吗？”山楠浑身都是泥，活脱脱一只小泥猴，婆婆盯着他干净黑亮的眼睛再次问道。
狼爸爸睁开一条缝看看情况，又把眼睛眯上了。
“什么路？咱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你想不想乘坐小木鸟飞回家？”
“咱们坐小木鸟回家？是不是和坐驯鹿马车一样好玩？”
“孩子，你听我说，我把小木鸟降下来，你坐小木鸟先回家吧。”
“木鸟木鸟，降低二米。”
小木鸟拖着一堆野果和野菜缓缓下降至两人头顶。
“婆婆，要走一起走。”
“你先走吧，如果找到驯鹿马车，再回来救我。木鸟木鸟，降低三十公分！”
婆婆清理掉一部分野菜，用尽力气把山楠拔出沼泽。
“婆婆，我们一起走吧。”
“小木鸟的承重能力有限，如果两个人坐，谁也走不了。”婆婆不由分说，拽住山楠的手臂把他推到木鸟托架上。
“木鸟，飞吧，去找白脖子和黑眼睛。”
“婆婆，我找东西救你出来。”山楠抹一下眼泪，脸更花了。
“你快去找驯鹿吧。”婆婆摆摆手，脖子仰在泥水里，松了一口气。
狼爸爸听见声音直起头，亲眼目睹全过程，猎物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真意外！狼爸爸觉得不能再等了。
在泥沼里，越用力挣扎，陷得越快。刚才拔出山楠时，婆婆费了很多力气，现在整个身体陷在沼泽里，全身软软的。她摊开两臂，像一片静止的枯叶。
周围的烂泥裹住腹腔，婆婆的呼吸越来越弱，她的目光钉在山楠身上，无限慈爱。
山楠拽紧托架上的支撑杆，泪眼朦胧地看着婆婆缓缓下陷。
木鸟进入正常状态，全速飞行，一眨眼，已经找不到。
狼爸爸伸伸懒腰抖一抖身上的毛，走到狼妈妈身边，狼脸轻轻蹭蹭她，两只狼准备行动。
三只小狼听见动静，古碌古碌全爬起来，一只小狼抬起小狼爪搭在另一只小狼的脖子上，第三只又过来推开第二只，在第一只背上打个滚，露出毛茸茸的肚子。第二只小狼调皮地伸出爪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抓另两只的尾巴玩。
狼爸爸叼来两根干树枝铺在羊胡子草上，狼妈妈也叼来两根干树枝并排放好。三只小狼挤上爸爸妈妈铺的小桥，小爪子摸摸羊胡子花，探探泥沼。
狼爸爸叼着两根干松枝，低声斥责他的孩子们，发出呜呜的叫声。三只小狼一窝蜂从桥上跳回来，站在一旁看爸爸走上小桥，向前延伸一段。
狼爸爸刚放好松枝走下桥，狼妈妈赶过来，又在狼爸爸放好的松枝旁并排放好。
小桥一段一段地变长。小狼们在变长的小桥上跑来跑去，看见草丛里的小水坑，它们会好奇里面怎么也有绿树和蓝天？一探头，咦？怎么还有三只小狼？
婆婆看见三只小狼的模样，心里喜忧各半。喜的是他们太可爱了。忧的是山楠会找到驯鹿吗？他会顺利回家吗？如果他的妈妈找不到他，我没入泥沼里也得不到安宁。
我活了多少岁？老得自己都忘了。这一辈子，是平平淡淡的一辈子。走着走着，亲人都走丢了，临终能遇见这么好的孩子，心里也知足了。
“小狼，你过来，拜托你一件事。”婆婆侧过脸，对站在小桥上打量她的一只小狼说。
小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这件事超出它的认识范围，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会儿吃我的时候，下嘴快一点，最好一口咬断我的脖子。”
小狼向后倒退二步，撞在另两只小狼身上，三只小狼滚向桥边的草丛里。
狼爸爸又叼来两根干枝，狼妈妈又并排放好，小桥又加长了一小截。
小狼们欢天喜地奔上小桥，那只小狼又站在桥头上看婆婆。
“我一辈子没求过人，只有这一次例外，你答应不答应？”婆婆说完话，累得喘了几口气，用力摆正身形，想正式地与小狼谈一谈，结果又陷下去一点，泥沼已到脖颈处。
“一会儿用力往这里咬，一口咬断，我们双方都省劲。”婆婆伸长脖子向后仰，抽出一条泥手臂指着长脖子说。
小狼不明白婆婆在说什么，转回头向沼泽边缘跑，一头撞在狼爸爸身上。狼爸爸咆哮一声，踏上小桥，在桥端又延长了一截。
“再跑两趟，最后两趟，今天的晚餐会令你们难忘的。”狼爸爸对他的家庭成员宣布。
狼妈妈放下木枝，在小桥上扭着腰肢走起台步，三只小狼欢呼雀跃，在羊胡子草里滚成一团。狼妈妈下了小桥，与岸边观看的狼爸爸并肩去找树枝。
正在这时，山楠乘着小木鸟飞回来，他还带来一根又直又长的白桦枝和一根粗藤蔓。
婆婆抬起头，两行浊泪流下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害怕你等不到我回来，”山楠的花泥脸上冲出两条小溪，“婆婆，你不是会魔法吗？你把它们变成长绳子，我拉你出来。”山楠把白桦枝和粗藤垂下来。
“谢谢你给我活下去的希望。”婆婆的嘴巴张了张，说出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婆婆，我们是一家人，你忘了？”
婆婆抬起手臂，紧紧攥住粗藤，粗藤注入新生命一般，变成又长又柔韧的绿绳。
“你把那一端挷在大树上，我自己慢慢出来。”婆婆指着几米远的一棵落叶松说。
三只小狼瞪着大眼看了一会儿突发状况，跑进林子里。
山楠操控着小木鸟，把绳子的另一端按婆婆的话挷好。
“婆婆，狼最怕火，快变呀！”山楠一转身，看见五只狼排着队站在它们铺的小桥上。山楠举起白桦枝，想把他们驱赶得远一点。
狼爸爸站在最前端，离婆婆最近。他不甘心自己精心安排的晚餐就这样变成泡泡飞走。他身体向后绷，四肢用力蹬地，整只狼飞扑上去。
婆婆拉着绿绳，腾出一只手，举起，手掌内升起一团火苗，火苗飘飘忽忽，遇上山楠驱赶狼群的白桦枝，燃成一团火焰。
明晃晃的烈焰在眼前划来划去，刚刚飞起的狼爸爸急忙收回力度，转身向林子里跑。他们躲在越橘丛里，伺机反败为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