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只有一半影子的人
名字灵感来自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里的那个影子比别人淡一点、能跟猫说话的中田聪老头。 合作请联系简书版权中心:pub@jians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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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停运的108路公交(一)

只有一半影子的人  · 简书  ·  · 2018-01-03 15:54

      下面我要讲的故事是真实的,没有一处细节虚构,写实到近乎荒诞。因其真实,读起来可能有点压抑。原本想以旁观者的姿态、口吻来叙述,但因为故事的主角是我妈,所以无法保持客观,索性就感性一回,巨细靡遗记录下来。

        妈妈在她57岁353天,即距离2017年结束还有12天,找不到回家的路,差点失踪了。2017年12月20日凌晨12点28分,她按响了家里门铃,我打开门,出租车司机跟在身后讨要车费。我用支付宝付了43元车费,因为支付宝账单留有转账时间记录,因此我将妈妈回家的时间记得精准到了分钟。同一天中午,妈妈就半强制(没有捆绑)坐上了精神病专科医院的救护车,被送进医院隔离治疗。之前她因双向情感障碍,住院治疗过三次,但每一次我都没能记住具体时间,这一次能记住是因为20号恰巧跟信用卡还款日期重合了。

        妈妈回家时,小马尾辫上的发圈不见了。“走得太热了,我出去玩去了,先洗澡了,明天再聊。”大冷的天,看着三更半夜回家,手机都丢了的妈妈,我明白她临近爆发了,也许她已经漫无目的地暴走了一整天,距离她19号早晨七点前出门,(丈夫上班出门时间7点,妈妈七点已离开家)已经过去了接近18小时。司机师傅告诉我,妈妈是在南村公交终点站附近上的车。事后,我查了一下,南村是108路公交车的终点站。108路公交的另一个终点站,距离我家很近,有可能妈妈是想坐公交回家的,但坐错了方向。108路晚上九点半停运,按照车程计算,妈妈起码在黑夜里108路的终点站逗留了2小时。108路线路还途径我小学时全家住过的职工宿舍和妈妈退休前工作单位。有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妈妈是想到曾经生活过、工作过的地方看一遍。那天晚上九点多,我和Meloday一边搓手哈热气,一边在上述两个地点附近转悠询问路人是否有看到一个扎马尾辫、六十岁上下,身材偏胖,身高163厘米左右、穿绿色连帽风雪衣、斜挎玫红色运动包、穿平跟绣花黑皮鞋的中年妇女。

        19号下午一点左右,我打电话叫妈妈回家吃午饭,结果是陌生人接的电话。我才知道妈妈把手机落在公交车上了。当时有种预感,她可能会走丢。于是第一时间派出所报案,由于失踪未超过24小时,所以只能备案登记。Melody 开车过来接我一起四处找找。妈妈在快发病时会变得慌乱,离开家一两个小时就会急着回家,回家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就会找急忙慌出门哦。算算时间,她出门都6小时了,也没打电话给我,(妈妈天生记性好,能记得所有常联系的人的手机号码),这并不寻常。从下午三点开始,我们俩一直开车在妈妈平常可能会去的地方转悠,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半。期间家里亲戚也在四处打听,并托关系让我们去了公安便衣侦查队调看公交线路监控。“这么冷的天,她一直在路上瞎转悠,会不会想回家但挨冻了晕倒在某个小巷里所以才没跟我联系?”坐在副驾驶座的我,此刻才哭出声来,即便如此也没有达到嚎啕大哭崩溃的地步。一般情况下,遇上比较棘手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是尴尬地笑而不是流泪,这种错位的反应作为闺蜜的melody早已习以为常。

        无法想象妈妈经历了怎样灼热心焦的一天,午夜回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大约安静了三四个小时,就开始淋浴。每次她发作,就会不停地用凉水冲澡,洗厕所、冲阳台、仿佛要冲刷干净一切混乱。由于精神障碍的发作,加剧她的复发性湿疹,全身瘙痒,冲凉可以暂时性压制身体不适。隔壁的我,听到了浴室里乒乒乓乓的动静,那是妈妈在砸东西,或者通地漏。但我不敢开门,因为家里还有三岁的女儿,我不能让孩子目睹外婆失常的一幕。孩子被送到了信任的亲戚家后,我们开始着手把妈妈送医院。给开锁公司打电话,卸掉反锁的门锁,强制给妈妈穿上衣服,打120,办理住院手续,同住院部医生沟通情况……由于之前经历过几次,处理起来也没有太过手忙脚乱。随后的几天,请师傅修理疏通下水道,跟因捣破地漏管造成浴室天花板漏水的楼下邻居道歉,付清妈妈之前疯狂购物佘欠的钱,把家里收拾妥当,生活大致恢复了原样。

        大约过了一周,反射弧较长的我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一件根本的事:最恋家的妈妈伤心了,她绝望到不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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