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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岁之后的人生方向,我爸的新书推荐

格里高尔  · 豆瓣  ·  · 2017-01-13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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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的饭桌上,如果长辈们再跟你说张家的孩子升职了李家的孩子结婚了,也许你可以这样回答,别人家爸爸67岁开始写作,现在都出版两本书了。。。后果本人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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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将近年关,因为很忙来不及更新汉化(大家放心,春节期间无事可干,肯定会多更的),但这件事无论多忙都还是要做的——推荐我爸的新书《芦花瑟瑟》。这还没到他正式开始写作的第五个年头,案前已经一百多万字,书也出到了第二本。

我爸今年72岁,196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从小就是学霸,所以自乡村考进县城,一骑绝尘考进了清华。此后人生经历复杂,毕业时赶上文革初期,清华正是风暴中心;去山西拉过煤,做过技术员;回家乡的大学教书,通过竞聘成为政府官员;开过公司,当过企业经理。

退休回家后,他也和所有长辈一样过度操心过我的生活,几乎年年春节回家都要吵架。记得他准备回家乡照顾奶奶的那一年,我毕业不久,在南京自由职业画插画,我爸提出给我打下手,一起组建工作室,他可以帮我描线或上色,我拒绝了,因为我的画并不是流水线作业。然而他见缝插针的用我的破电脑练习起ps来了,执着的练习着,填色,画画,小心翼翼的给我看。我明白他的心情,以他的骄傲来说,这点小小的助力工作当然是不可能不胜任的。但我又无法不拒绝,当时感到很痛苦。

我相信每个人都只能是他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方向,在家待了十年左右,照顾奶奶直到她去世,我的爸爸在67岁时决定开始写作。

他每天上班一样坐在电脑前,开了一个博客,频繁更新,很快就把总阅读量做到了两百万以上,发布在gongshiwang的文章最高点阅量达到了一百四十万,但题材敏感,随着这家网站被关闭只留下了各种转载,而中国的社交媒体频繁更替,微博令博客变得几乎无人问津。如果不是这些因素,也许他早就一脚跨入网红行列了。

我爸的第一本书在香港天地出版社出版,因为题材敏感,内地买不到,就不多说了。《芦花瑟瑟》是他的第二本书,文字大多来自年轻时的随笔和老年后的增笔,内容是故乡的人物风情,写实远远多于虚构,我惊讶于他的记忆力,记住了童年如此多的细节,书写细腻,清晰得就像前几个月刚发生的事。

《芦花瑟瑟》封面上的第一句话是:人人都说家乡美,可我一向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自己酷爱说真话的习惯,是来自我爸的影响吧,而我爷爷年轻时的外号是“胡大炮”,因为太直,得罪过很多人,原来性格真的存在着某种传承,是先天的血脉基因还是后天的言传身教,倒不好说了。

最后当然是试读,想来想去选了写景和写人的各一个段落,这是一本可以陪大家入梦的好书,60年前的中国农村,真实存在过的风景和人。正值春节,买来送给父辈回首往事也是很好的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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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方法有两种:

1,直接在亚马逊、京东、当当网搜索“芦花瑟瑟”

2,在微店购买,额外赠品是我给我爸配的插图小册,正式出版物中未收录


外祖父消失在瑟瑟芦花的深处(插图:胡晓江)
外祖父消失在瑟瑟芦花的深处(插图:胡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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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瑟瑟》试读:

★故乡的土地和气候★
 
文:胡鹏池
 
故乡的气候是温带海洋性,一年四季都有充足的雨水,气候是温暖的,却也不是四季宜人,更谈不上四季如春了。

夏季照样很炎热,三十五、六度的天气年年都有几十天。盛夏季节,劳作的农人一天到晚都淌汗水,皮肤因炎热淌汗生出痱子来,那是人人概莫能外的。有的人的痱子星星点点连成了一片又一片,就像苋子锅巴,红红的,痒痒的,抓也不是,搔也不是。加上那夏秋两季无处不在的蚊虫叮咬,所以几乎每个人的皮肤都被搞得斑斑点点,即使花季少女也不例外。蚊子总喜欢在油光滑水的肌肤上狠狠地叮上一大口,让你痒痒上好几天。到了傍晚,小孩子家洗了澡,满头满面地涂着婴儿痱子粉,汉子们涂着清凉油或风油精,女孩子们则抹上香喷喷的花露水。故乡的夏夜,空气有味道,那味道很好闻。

冬季照样很寒冷,冷的风格却与北方炯然不一样,那是湿冷,比北方的干冷要难熬得多,特别容易生冻疮,尤其是那些在田野里劳作的妇女和在风里雨里上学放学的小学生们就更容易生了。冻疮生在脸颊上、手背上、耳朵上,全都是展示在外,寒风直接侵袭的部位。冬天的冻疮比夏天的痱子更难看,更令人奇痒,又不能痛痛快快地去抓去搔,抓破了会生指甲风,溃烂,流脓水,泛滥出更大的面积,结成更难看的痂疤。到第二年的春暖花开时,姑娘、媳妇和小孩子们的脸上往往还对称地分布着两块冻疮斑,有点像藏族人的高原红,却不是紫褐色的,而是褐黑色的,一直顽强地存在到初夏,那斑才不知不觉在汗水中褪去了,却在肌肤的深层处留下根。深秋初冬,一、两场西北风一刮,冻疮却又早早地发芽了。

这一带不产煤,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家饭店、老虎灶外,寻常人家都不用煤,也用不起煤。依仗着严寒的天气不长,自古以来就没有盘坑、烧炭炉子取暖的习惯,也不会像北方人那样把窗户的缝隙全糊严实了,而是任凭外面呼呼刺骨的寒风从门窗的缝隙中嗖嗖地钻进来,把屋里一点热气驱逐干净了,调节得几乎与室外一般地寒冷。

几乎所有曾经在这儿过冬天的北方人,都说这儿的冬天比北方要难熬;也几乎所有到过北方的家乡人都宁愿在北方过冬的。即使是在家乡年年复发的冻疮,只要在北方过上一个冬季也就会好了,甚至连根儿也除了。

春秋两季的气候当然是好的,但春也有春冻,那是冬的回潮;秋又有秋老虎,那是夏去的“返照”。

故乡的气候就是这样不南不北,南方人说它是北方,北方人却说它是南方,谈不上什么好,也谈不上什么不好,地理位置就这样。

也许只是一种情结,我总觉得故乡人的勤劳聪慧似比其它地方略胜一筹,证据就是故乡早就造就了很合理的水利工程。先人们经过了数百年的经营劳作,在这片滨江临海的土地上开掘了数不清的宽宽窄窄、长长短短、纵横交叉的运河。每隔二、三百米,就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溪,宽不过三、五米,主要用于灌溉和排涝;每隔三、五里,又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宽约七、八米,除了灌溉和排涝外,还用于水上交通运输。这些呈很规则的“井”字型的大小运河组成了卓有成效的水利、运输系统。在社队工业兴起之前,在化肥和农药被广泛使用之前,那些远离市镇的河水都是清澈的,都有鱼虾螺蚌,都能饮用。

这也是一块人间福地,是全中国极少数几乎永远没有大的自然灾害的地方。即使全中国大多数地方都发大水,故乡却不会;即使全中国大多数地方都闹干旱,故乡也没有;这儿是冲积平原,脚底下土地都是一层一层冲击出来的,很平实,也没听说历史上有过什么地震的纪录;龙卷风和台风,每年夏季都会有上好几回,却不多也不大,很少危及生命财产。天气预报中常说台风要来了,于是风大了一些,雨也大了一些,也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天气预报却说台风只是路过,现在已经吹到日本或韩国去了。这儿也是一块永远也不致于饿死人的地方,当然“人祸”则另当别论。古话说“苛政猛如虎”,其实,豺狼虎豹比不上自然灾害,而自然灾害更比不上“人祸”。“人祸”才是中国人最高级别的灾难。

农民总是贫穷的,但贫穷都是相对的。诚如胡适先生所说:“农民,只要没有人去管他,他们总能找得上吃的。”千百年来,从事闭塞小农经济的故乡农民,从总体上讲,当然是贫穷的,但绝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因而也不是“牛马不如”、“水深火热”,相反的,大部分人都有一种自食其力,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的满足。大清朝是这样,民国时代是这样,像那三年这样的绝对化的贫穷,别说故乡没有,就是世界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这儿凡土地皆为农田,几无一寸土地是荒芜的。沙质土壤和粘质土壤的区别是有的,因而也就有了适合种粮食作物或是经济作物的区分。

小镇的周边全是经济作物区,基本上不种小麦和水稻,而广种薄荷油、留兰香、黄麻、棉花等各种经济作物。经济作物主要是用来换钱的,农民向国家出售棉花、黄麻、薄荷油、留兰香,向城市出售蔬菜瓜果、鸡鸭鱼肉。农户手上有了活钱,去买粮食、布匹和日常用品。比起纯粮食作物区,故乡农民的日子过得好上不止一点点。

小镇周围的土壤特别适合于瓜果蔬菜,小镇也以瓜果蔬菜而远近闻名。那红籽黄瓤的大西瓜,那晶莹香脆的小白瓜,那个儿大、味儿鲜、核儿小的白沙枇杷,那既香又酥、既面又沙的香沙芋、荷包扁豆,还有那只有在霜重雪飘的季节里才能生长和收获的油黑发亮的寒菜,都是千里无觅的农家珍品,那透人的素鲜和果香,常常勾起游子们肠胃里的馋虫子,引起夤夜的乡思情。
 
★张富贵复员后★

文:胡鹏池

“抗美援朝”结束后几年,张富贵就复员了。

富贵刚复员回来时在乡里着实风光了好长一阵子。潘书记亲自出面主持“最可爱的人”的报告会,乡干部们轮番请他吃酒席,小学校里更是不断地请他做报告,少先队员给他献上红领巾,戴上大红花。那可是战斗英雄啊!附近几个乡都找不到第二个呢!当然是三兴圩镇的大光荣啊!

当年一般军人的复员费也不过三、五百,可富贵的复员费听说过了千(具体的数目真不知道)。乡领导又帮助给富贵找了个俊俏媳妇成了家,又安排他当了民兵营营长。按说这都是一级政府的关怀与照顾,富贵却不领情,因为工资只有28块5,富贵嫌低了。

陈乡长开导他:“你看人家潘书记,老革命了,解放前就在咱们这一带打游击,工资也才40块出头。我当乡长,工资也只比你多五、六块,你拿28块5毛也不算低了,你不还有上千元的复员费吗?一辈子也用不完。张老弟,不错啦!比我们强啊!”

富贵说:“错什么错,强什么强?敢情你们定工资时将我复员费也考虑了,那是老子拿命换来的,这怎么能考虑在内。你也眼红啦?”

富贵向陈乡长要求重新定工资。陈乡长说:“我跟潘书记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没有相应的“烟酒烟酒”配套成龙,也就成了一句空话。于是富贵又跟潘书记当面提这事,潘书记一口回绝了:“这不可能,人家乡的民兵营长都是这工资。”富贵说:“人家乡的民兵营长也是战斗英雄吗?”潘书记说:“这你不是已拿了复员费了吗?”富贵一听又拿复员费说事,当面就光火:“全他妈逼盯着我的复员费呢!”潘书记拔脚就走人,心想这个张富贵真是个十三点!骂人竟然骂到老子头上了。富贵的工资最终也没加得成。

富贵搞民兵训练确实是一把好手,也认真,要求严格得过了头,老拿正规部队的军训要求说事儿。时间一长,所有的民兵都有了意见。民兵也没有钱拿,不过是凭点名簿在生产队记工分。这事儿,本来就是各乡各镇的面子活儿,应个景儿的,哪能像富贵那样当真事儿。但大家都不敢说呀!有的人迫于他是战斗英雄,有的则摄于他的大块头。

但总也有人不怕的,潘书记的侄儿潘小三就是。富贵喊“卧倒!”潘小三刚穿了一件麻纱布的香港衫就不肯卧,富贵走上前去就是一脚,正踢在他的卵子上,第二天就已肿得像猪卵泡。这下就闯了大祸,潘小三与几个挨过打、挨过踢的民兵联名告到县上的民兵师,居然告赢了,师上说张富贵是军阀作风。后来又有人反映富贵当着妇女的面撒尿之类的烂事,于是就将他的民兵营长给撸了,28块5毛也黄汤了。

不当民兵营长的张富贵可惨了,他一不会种地,二不会做生意,日子没过上两年,这个家就散架了。新媳妇的肚子没有膨起来,刚进门时一个雪白粉嫩的美人儿,几年下来竟被折腾得黄皮寡瘦,像得了痨病似的。富贵身体太好,那东西太厉害,媳妇儿虽告饶,怎奈富贵不听她的。媳妇儿骂他是畜生,富贵说畜生就畜生,反正人也干这事,畜生也干这事,苍蝇蚊子都干这事。媳妇儿贪图坑他的钱接济娘家兄弟上学,也就忍了。当复员费很快就被坐吃山空时,媳妇忽然一天就失踪了。费平和兰姑娘派人去找了几回,娘家把人藏了起来,却反咬一口向费家要人。那媳妇的娘家离镇子十多里地,也不能天天去要人,一年半载心也就淡了,传说那媳妇后来跟了个小白脸的浙江人跑了。

富贵穷了,名声也坏了,再也没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这样一个缺斤少两带钩子的呆子,此后的富贵一直当光棍了。

富贵除了没有生活能力而外,也没有社交能力,不会拍马屁,不会拉关系,自从民兵营长被罢后就一直找不到工作。起初,在县复转军人安置办的压力下,乡里、村里的干部还隔上三月两月的来探一回,富贵从不给人递上一根烟,也不给人泡上一杯茶,最多就让个坐。不会说“谢谢领导关心”之类起码的客气话,动不动就摆老资格,讲上甘岭,说什么老子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来的;动不动就骂骂溜溜的,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日子一长,他将所有的干部全都得罪了,所有的干部也全都将他冷落了。潘书记自己就有话撂在那儿:像张富贵这号人,放在旧社会不是土匪也是贼胚,屙屎也要离他三尺远。

富贵最后的下场是给老虎灶挑水,计件工资,挑一担水两分钱。这个工作只要力气大,挺适合他。当富贵肩挑着一对杉木大水桶,露出一身骠悍的腱子肉,吆喝地走在大街上时,那是任何人都得给他让道的,即使是潘书记对面走过来他也不买账。潘书记招呼道:“富贵挑水呢!”他鼻子一哼,全不理睬。潘书记倒闹个老大没趣,赶紧给他让道。两人刚一擦肩而过,富贵回头就骂“狗日的!”潘书记当然是听到了的,虽然抱定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但从此更不关心了,即使当街走过也是避开的。于是乡人们都说潘书记这么大的官在全乡就只怕一个人,那就是张富贵。这话传到富贵耳朵里,富贵当然很得意,可传到潘书记的耳朵里呢?心里就更不得劲了。于是连同每年的八一建军节前后慰问军烈属,潘书记再也不在张富贵家露面了。每年的拥军优属活动就再也不邀请费平与兰姑娘了。下面的人见书记是这个态度,谁还把这个过气了的战斗英雄放在心上。

每天,太阳还没落山,富贵就收工了去小酒馆喝酒。总是一个人喝,从来不请人,也从来不被人请。在这个充满势利的小镇上,富贵没有一个朋友,没人看得起他,他也看不起别人。一碟子兰花豆,一盘子猪头肉,半斤装的土烧,就把这个汉子一天的劳动所得花得精精光光,人也就醉得摇摇晃晃。

醉醺醺的富贵扛着一条桑木扁担行进在街上,自己给自己喊着口令“一、二、一”、“立正”、“稍息”、“正步走”,一付军人的标准步伐就在碎石街面上嘎嘎地响起。一会儿,又扯起嗓子唱起“我是一个兵”,唱“雄纠纠,气昂昂”,声如水牛壮如猪。忽然又大喊一声:“卧倒,匍伏前进”,那笨重的身躯就义无反顾地往大街上一甩,摸爬滚打向敌人的“碉堡”冲去。引得围观的人群响起一片起哄的叫好声。这叫好声对富贵而言就是“加油”,是党和人民的鼓励,更激发了他的表演欲,他大喊一声“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美国佬”,蓦地抽起腰间的一把尖刀,往自己的大腿上猛一扎,鲜血汩汩地滴打在碎石铺就的街面上。围观的人无不毛骨悚然,妇女们尖叫着掩起脸面,孩童们惊叫着躲在大人们的身后。富贵却又拍拍尘土站了起来,又雄纠纠地前进了。惹得我们一大群儿童胆颤心惊地远远地尾随着,走又不舍得走,看也不敢看。

富贵却常常豪迈地的回头一仰:“小鬼,来呀!”吓得我们都四散逃开。说着,却又从裤兜里掏出半小瓶烧酒来,咕咚,咕咚,仰着脖子往下灌。当瓶子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时,就将瓶子往街面上使劲一甩,大声喊道:“美国鬼子,看我手榴弹!”随着一声响,富贵呼呼大笑起来。

有时,他就这样借着酒劲在街面上睡了过去。

街上围观的人是有的,老太太们抹着泪叹息着:“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一个畜生似的!”就是没有一个人会走上前去将他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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