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面房》
直到最小的儿子老九赶到医院,老父亲才缓缓合上眼睛。
老母亲打算把临街的准拆迁房留给这个年近三十还未成家的小儿子。
八个哥姐暴跳如雷:平均分房!否则上法院!
老人愤怒地扔掉拐杖,她不敢相信,这些就是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吗?说的是什么话?
老九没说话,几日后又南下广州。
半年后,拆迁。
“哎哟!那老太太精瘦精瘦的,浑身可剩二两肉。”
“咋回事?”
“哎哟!米袋子早就空了。”
“你咋知道?”
“拆迁办的人个个都瞧见了!”
(二)《好膏药》
徒弟终于忍无可忍,他一脚踢翻了膏药罐子。
“师傅!我天天熬膏药图个啥?我能挣钱吗?将来怎么养老婆孩子?我不干了!”
师傅没说话,默默地替徒弟收拾好行礼。两人走到下山的岔路口,师傅从怀中掏出一沓毛边纸交给徒弟。
良久,徒弟的背影消失不见,几阵山风卷起点点纸片扑面而来:吴萸连 ,紫丹参,川楝肉,炙元胡,桃仁,枳实,当归,丹皮,半夏,赤白芍……青黛,冰片,玉屑……
师傅的视线模糊一片。
晚上,他没味口,和衣躺下,师娘又是一把掀开被子:“你徒弟都知道下山挣钱,你成天到晚躲在山里干什么?去挣钱啊?”
师傅一把推开眼前的女人,嗫了嗫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柜子里又取出一摞毛边纸:苏木,秦艽,川椒,松节,千年健,威灵仙,红花,荆芥,防风,丝瓜络,芒硝,他狠狠划亮了火柴……
这日,镇上来了两位港商,逢人便打听山上熬膏药的老师傅,并愿意花大价钱买下所有药方。
事与愿违,最终他俩在山坡上的新坟前面徘徊很久,只能深深地鞠了几躬。
(三)《弟媳与儿媳》
弟媳与儿媳其实是同一个人。
贫穷的小山村,女人正为儿子娶媳妇发愁。这个穷地方,哪个女孩愿意嫁进来?
忽见弟弟带着一个妇女模样的人,说是路上检来的,正打算给自己当媳妇。女人打量她,心底忽然滋生一个邪恶的念头……
女人把这个准弟媳留在家中过夜,谎称三天后给他俩办喜事。
没成想女人背后使坏,却极力撮合外乡女人与儿子结婚。
儿子结婚之日,女人的弟弟离开山村,据说是去了城里,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婚后三年,女人的儿子坠落山崖,摔破脾脏不幸去世。
儿媳丢下两岁的女儿,离开山村,有人说,她也去了城里。
女人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她带个小孙女过活。人生如梦,一会儿功夫,弟媳与儿媳都不见了。
(四) 《桔子的味道》
男人那年十六岁,邻居大春也是十六岁。
大春家里穷,这么大了,也没吃过桔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男人告诉他,桔子又酸又甜,就是好吃。
秋天,有外乡人拉着一车桔子去村里。外乡人说他们老家收成不好,只要粮食不要钱:就是一脸盆的稻谷,可以换一脸盆的桔子。结果,大春家换到了三脸盆桔子。
大春拿着一个青桔,左看右看,忽然咬上一大口。立即张大嘴巴:这桔子明明是辣的,真难吃!一点也不甜!
(五)《五年》
五年时间,他都是在滁州市清流监狱里度过的。
那里没有自由,没有歌声,也从没有听到过笑声,还有那个牙刷只有自己的食指这样长,他悄悄地比较过。
抬头仰望,只有高墙电网围成的那片时而湛蓝,时而阴沉的天空。
二十多岁,血气方刚,他与老板一样年轻,酒后群殴致人重伤,造成终身残疾。
对方不愿调解,拒收一分钱,一定要他们坐牢。
他一个人承担所有,因为公司不能没有老板,否则,公司便不能存在。
他告诉女友,等自己五年时间。
女友点头,眼睛却不敢与他对望。
五年时间,父母与老板来的最多,女友与其他朋友一次未来过,他这才发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是:爸,妈,老板。
走出监狱大门,看见了老板与他的车,还有头发全部白光的父母。
他一把紧紧抱住父亲,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换了身衣服去了女友家,心里想着,赶在年底可以领证结婚,时间还来的及。
可是,女友已经有了孩子,她只说了一句话,三个字:对不起。
那晚,老板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他扬脖一饮而尽。
只是,他把眼睛里的泪水硬生生压进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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