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洗完脸跑过来，看到馒头眼睛明亮起来，黝黑的睫毛闪动着，脸上的慵懒一扫而光，妈妈，这是早上我堂哥送来的？妈妈没吱声，只是看了一眼春妮爹。
＂送猪啦！”外面传来三姑奶奶贺亮的声音。她和她弯腰弓背的儿子赶着村里每家每户的猪去草甸子放，每家每户会给他们点苞米面，咸菜什么的作为酬劳。我去送猪，春妮爹赶忙起身出去，放出圈里的两头黑猪，乘机逃离我表姨的训斥，顺便还能捡粪。
春妮爹推开木门。破旧的发出的声响，就像病人的呻吟，奄奄一息的感觉。一束光裹着尘埃挤进门，透过残余的蒸汽，烟雾般笼罩住杜老八。把杜老八嶙峋的背影缭绕得扭曲干瘪，显得抿裆的黑布裤子裤裆更加肥大，白布褂子更加苍白短小。
猛然白褂子衣襟一抖，一阵撕破喉咙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震动着浮尘在晨光里晃来晃去，杜老八咳得喘不过气。他扶住门框，哈着腰咳，憋得脸色青紫，站立不住一个趔趄，蹲下来手筑地继续咳，咳到没有了声音就像背过气一样，让别人都觉得不舒服，不痛快，很想帮他一起用力咳，可终究使不上力气。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咳嗦一声，总算是没被憋死。一声咳霹雳而出，一口痰随之喷射出来，吐到地上的沙土上，一个白色的圆，给这场咳以淋漓尽致的方式画上句号。
我表姨看着杜老八咳得要死的样子，她也是难受的，可是她无能为力啊！她前几年就把金镯子换了钱，都给杜老八看病花光了。不然杜老八也活不到今天。杜老八感激我表姨。我表姨更感激杜老八。当年我表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杜老八收留了她，他俩之间也就是这样的情分。还能有什么呢！她的神色又开始暗淡下来，惆怅总是如影随形，她擦拭去眼泪，不想被别人看到。
春妮看着妈妈偷偷擦眼泪，她小小的心竟然感觉痛了一下。她很想过去安慰妈妈，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做，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惹妈妈更不高兴。她又想夺门而出，看不到妈妈流泪的样子，心也许会好受点。
春妮犹犹豫豫的，急的眼泪围着眼圈转，紧紧抓着书包带，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还不去上学”正在收拾灶台上破盆烂罐子的我表姨，弯腰小心翼翼地擦抹一个列出一道纹的咸菜坛子，头也没抬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像是大赦天下一样，妮春妮逃一样奔出家门。
早晨的秋风凉凉的，吹拂着春妮的脸颊，也吹拂着落叶，戚戚簌簌地翻滚，好像千万只蝴蝶振翅欲飞，飞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莫名的凄凉在春妮十岁的小心子生出来，竟然让她黯然神伤。她不想去上学。就算考试得了第一名，也得不到那块糖，尤其是那块糖纸，春妮昨天看到老师拿着的，有红有绿鲜艳极了，可是她得不到。春妮也不想回家。她漫无目地地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