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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的爱情

红桃七七  · 简书  ·  · 2020-02-15 16:19

这是红桃七的第2篇原创小说。谢绝转载。


小米坐在王枫对面,微笑着看着窗外,王枫摸着自己刚剃过的下巴,笑着欣赏小米。

小米的样子像得了糖果的小孩,面带幸福的微笑,这笑容虽含蓄,可其中的甜蜜凭她的年轻仿佛不能掩饰的住,随时快要溢出来似的。王枫不禁觉得好笑。是什么使她觉得幸福,是我吗?想到假如由自己给她带来这满溢的幸福王枫也觉得很快乐,甚至幸福。他毕竟比她大上好几岁,对于他而言,幸福并不能靠一块巧克力或是其他诸如此类的小东西就可以得到。但看着含着一块巧克力就不住地喊幸福的小米,王枫觉得自己也拥有宁静和满足了,这也可算作幸福了吧,可见幸福并不是太难得到的东西。可为什么自己以前不知道?

这时小米掉过头来,看见王彬的盯着自己的眼睛,她于是弯了双眼,对他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两腮红扑扑的,像个小女孩,王枫忽的想吻她。

不可造次。他和她,仍只能算作朋友,他对她的爱,仍蒙她在鼓里。

“你饿了吗?”她说。

“还好。你呢?”

“有点。但我可以吃巧克力。”说着扬一扬他给她带来的巧克力。

“巧克力,你知道是有含义的……”他想试着让她明白他的心。

“是吗?这种巧克力我较少吃,以前吃的都是另一个牌子的。”  也不知道是真不懂得,还是在回避。这种试探在他与她之间的对话中有许多,但她要么不正面回答,要么似乎没有听见。他觉得她应该都懂得,可却找不着痕迹。这个小滑头。不要紧,时间还很长,他不着急。

饭馆有点嘈杂。因为她说过她想吃饺子了,他选了一间中式餐厅,而且是东北风味。可是这里的气氛不够好,早知道还是去西餐厅。想起跟她去西餐厅的那一个晚上,就是在那里,他发现自己多么爱她,而且想得到她。

那是入秋后不久的一个夜晚,他把她约出来,为她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在暧昧的(或曰浪漫的)灯光下,他低低的嗓音、她曼妙的微笑、他迷蒙的她晶莹的目光都交织在那柔和、如丝绸一般的气氛里,他强烈的想得到她,一辈子紧紧地抓住她。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有点荒谬:在此之前他把她当作妹妹,不敢有非分之想,他也知道她把他当作哥哥看待。是什么使自己有这种变化呢?这灯光?这杯象征初恋的咖啡?她美好的微笑闪烁的目光?抑或自己一刹那的心动?

这个夜晚一辈子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以至于王彬久久不能忘怀,并时时咀嚼它,回味种种感觉。

“你在想什么?”小米问他。

“我在想,那幅图到底画的什么?是鱼还是鸟?”他很佩服自己反应迅捷。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张画:“那应该是一条蚕。”她似乎根本未察觉他神思恍惚,并灵魂出窍了这许多时间。

等吃过饭以后,他要送她一份礼物,他想到这就很快乐,尤其想象小米温暖的笑容和欢欣雀跃地直喊幸福——她向来就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儿不是吗?

刚和她认识不久的时候,他只请她喝了一支新鲜的羊奶,她就满脸幸福的样子,一直向他表达她是多么快乐。王枫觉得这个时候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想到这里,王枫把才上的饺子蘸了一点酱挟到小米的碟子里,小米微笑致谢。看着对自己照顾备至的这个男人,小米有点惶恐。她早已过了因被人追求而虚荣的年纪,剩下的,都是怕自己回报不了的担忧,以及迫人的窒息感,而毫无幸福可言。刚开始的所谓幸福不过是满足后的快乐,是小女人对愉悦的自然流露,是朋友间轻松无间的自在,可现在她分明感到危险在逼近——要么爱上他,要么失去他或者伤害他。

她不可能爱上他。虽然在那个西餐厅的夜晚她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但一定是因为那灯光、那咖啡、那音乐、那夜色。除此以外,她没有办法不将王枫不看作王枫而看成自己的男朋友。这种想象都让她难过,她常常避免这么逼迫自己。可王枫在逼迫自己,他不时暗示她,以小动作来向她表达他的心意。她就逃。假装不知道,于是很累,所以最后尽可能躲着不见他。

小米非常清楚自己爱的不会是他。可能会是别人,譬如马以,但绝对不会是他。其实小米现在爱的是叶浪。今晚幸福的自然流露全是因为想起他。她在想为什么爱的偏偏是叶浪,而非王枫,也非马以呢?这是多么令人费解的事情啊。是因为她只吻过他吗?还是因为她在他面前的那顿眼泪?

对他的感觉永远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她在他面前忍不住哭了吗?

那个晚上他没有经过她的许可就强吻她,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献出了初吻。其实哪有“献”可言。这个长吻是如此被动,没有甜蜜,没有天旋地转的幸福,有的是颤栗和从前世界的坍塌。他抱紧她,她在他怀中如此软弱,甚至毫无反抗之力。他吻她,使她感觉他在吃她,而她则像他口中不能动弹的食物。那是怎样一种强烈的感觉!以至于到今天回忆仍使她颤抖。那种颤栗来自一个魔鬼的洞穴。正如她一直是一个小顽孩,至多也是一个小姑娘。可是有一个夜晚当她站在镜子前看见的是一个属于成熟女人的身体,有着玲珑的曲线。她不能适应这种变化,从镜子前逃开去,战战兢兢找了一件黑色厚重的大袍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把属于女人的曲线包裹起来,也许打算包一辈子。现在这个男人有点粗鲁的吻她,把她从这黑袍子里毫不讲理地、蛮横地、带有侵略性地扯出来,想以自己包裹她,代替那一件给她以安全感的袍子。

在他长长的吻以后,她拼了命地流眼泪。在那个吻中,她不是在享受,却像在犯罪。以往那个纯洁的世界似乎在远去,忽地以一个魔鬼一样的世界笼罩她身心。

他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会流泪。如果是自己的卤莽的话,他就向她道歉。只有小米知道并不因为他,至少不是主要因为他。这一日迟早会到来,不过由他使它提早了。

她常常想要是她能忍住不在他怀里流眼泪,她还会不会爱上他呢?可是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在这放纵地毫无保留的自我展露中,她爱上了这个男人。有的时候她想,究竟是因为这眼泪她才爱上了他还是因为爱他才在他面前禁不住地流泪?这个问题像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使人头疼。

女人的爱情多么脆弱,男人永远不能明白,她们爱的是能使她流眼泪并给她拭泪的男人。叶浪说:别哭了我的宝贝。他不能理解女人的眼泪。他并不能明白女人这眼泪是为自己一个世界的坍塌而流,男人永远不可能体验得到。幸好,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他并不试图理解女人,他只是为她温柔地擦去她的每一滴眼泪。

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如此幸运。不幸的女人只能自己替自己拭泪。小米觉得自己如此幸运以至于后来叶浪告诉自己他其实已经有一个女人了她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和恼怒。如此一个体贴女人爱惜女人的男人生命中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小米知道自己爱他。有那么一段日子,她像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女人一样渴望与这个男人有未来,并努力去编织美好幸福的生活图景。当这图景初具雏形的时候却被无情地打碎了——而她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尴尬的第三者。

还是像那次一样,小米拼了命地流泪,带着愧疚的他,不住地又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为她拭泪。

其实小米一点也不惊讶,她甚至觉得自己潜意识底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是她本身就具有多于常人的悲观因子呢还是只是对他——自己爱的人——悲观?这悲观是因为爱吗?

但她还是不甘心。等泣不成声好久了以后,她终于稍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抬起头问他:“真的吗?”

等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以后又不住地流眼泪。

要是小米能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忍住泪,她便可以忍住不爱他。这种感觉多么微妙。这样说来爱情是一个人失去控制力的结果,也可说是放纵的结果。当你在一个人面前毫无防备,毫不掩饰,尽情展露自己的情绪、并渴望得到他的回应的时候你就爱上他了。

其他的男人,包括王枫都做不到这一点。小米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也固执地认为他们不可能像叶浪那样与她如此契合,就如创世纪初的那唯一的男人和唯一的女人一样不可替代的吻合成一个天一个地,吻合成整个世界。


后来的一个男人,马以,每日跟着她,希望有一日能得到她的爱情。开始时,刚对爱情失望的小米失去了辨别力和抵抗力。有一个晚上想念起那个吻时,她甚至报复性地想吻身边的马以,看一看自己是否会因为与他的吻而爱上他。可她没有去做。当这个念头过去以后,小米就极度渴望独处。与跟他在一起相比,独处可算得上一种享受。

女人和男人永远不一样。男人或许可以想着一个女人,怀里却抱着另一个女人。但女人做不到,甚至连牵手都觉得愧疚。

其实在想起小米时,叶浪的心也隐隐作痛,他是爱着小米的。叶浪在第一次看见小米的时候就想得到她。这种渴念使他忘记了那个身心都已属他的女人。也正因为与一个女人的关系已达到了极致,并凭着天生的悟性加上对女人的理解,对女人的感知便要比别的男人要多许多。他知道了其实每个女人都是美的,都会执著地付出全部的爱。他还知道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要对她充满愧疚地说:“请你原谅我。”女人便只好投降。他知道这可以挑起女人的母性。面对一个诚心忏悔的男人,女人只有投降。

可是他是真心爱着小米的。这事发生以后,他即使与小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仍在想怎么收拾局面。他担忧小米,挂念小米。可却并非不爱身边这个女人了。他常常失眠,可为免她的起疑,要等她睡着以后他才敢转一个身睁开眼睛试图理清思绪。他有点憎恨自己,尤其在想到小米哭的模样就很心疼。他也常自问:自己到底爱的是谁?爱情只能有一个对象吗?

假如爱情是排他的话为什么自己在拥有小芬的基础上仍然爱上了小米呢?为什么在爱小米的同时又舍不得小芬?这可算是一种恶劣的占有欲?还是自己性格问题?或是品格问题?这种想法使他恼怒。其实并不是自己有意使这件事情发生的。事实上自己还算得上是个理智的人,也从来是个诚实、自律的人。

这件事发生得让自己也莫名其妙。先是两年前跟小芬相识相恋,并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两人提前住在了一起,并计划好要买房、登记、结婚,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可见可触,而两人都很努力地工作使这一计划成为现实。可不期然认识了小米。他喜欢上她并吻了她。他有点后悔。尤其是看见小芬疲惫的身影很感内疚,打算以后再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了。判断小米不乏追求者兴许很快就会淡忘,自己可以得以脱身而不至于如此痛苦。不想小米从此认定了他,并摒退了其他追求者,一心一意待他,把个叶浪搞得很愧疚,到了现在再瞒下去仿佛不再可能了,这逼迫他必须在两者之间作出选择。其实也不能称作选择,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他只能放弃小米,与小芬已两年,他们的关系以至夫妻阶段。

也不是没有心理斗争,这黑眼圈便是明证。

在想念小米时总是很容易忘记小芬。她不在时,他会给小米拨个电话,只为听听她的声音,或翻出那张相片(那张相片已放大到8R,要收好不让小芬发现并不容易,很可幸的是小芬比其他女人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随便翻他的东西)细细的看,回味与她相处的点滴。

等小芬回来以后,仍不动声色,像任何一天那样生活。

今天她给他买了一根白的围巾,他不是一直说找不着从前的那一根吗?虽然平时上班时穿西装时不可能系一根围巾,但仍让他觉得很温暖。都出门在外,她的小体贴让他感觉出一点母爱来。有种老夫老妻的味道了。这种感觉,是岁月的积累,小米是不可能做到的。

知道自己爱吃辣,她还特意给自己买了一罐辣椒,虽然她一点也不能吃。其实想想刚开始他们的爱情还不是让他夜不成寐的思念她?他们整日整日地呆在一起都不会腻,刚一分开又想见面,就如现在跟小米。

叶浪在夜色中露了笑容。

“你笑什么?”后面忽的有一双手环过来。

叶浪吓了一跳——她原来并不曾睡着,那么自己若干表情不是尽收她的眼底?

“我在想我们刚相爱的时候。”他说的是事实。

“噢。我们那时像糖黏豆似的。”她笑。

“你多漂亮呀,像个小仙女。”他忽地一惊,同样的话,他对小米也说过。

“她一定很可爱……”

叶浪冷汗都出来了:“你都知道?”转身去看她的脸,她的笑容一片祥和,令他吃惊不小,她并不简单。

“你电脑桌下的那张相片,”她仍旧微笑,像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你不是常常看?”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跟他认识快两年了,住在一起也一年多了,他的每一个凹凸她比谁都清楚。这两个月他总是魂不守舍,晚上也总睡不好,给他洗衣服时不时可在口袋发现一张字条,娟秀的笔迹一看便知是女孩子写的。还有那个晚上他的电话响了,他讲了几个字就挂了,他即便演技再好,可他慌乱担忧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秘密——那个女孩怎么了?她还是忍住没问。

她有个还算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可她有个姨。那个年轻时不顾全家反对嫁的姨丈有了外遇跟她离了婚,她便对天下男人失了信心。时时教导小芬要小心男人,她认为变心是男人的本性,总提醒小芬要警惕叶浪。她说须知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芬或多或少受了影响,与叶浪在一起后,一直惴惴不安,仿佛等着叶浪有一天爱上另一个女人。这种心理可说是不健康的,可她仿佛没办法不这样想。终于这一天来了。起初她有点愤怒,自己可说是把一切都交给他了,可他还是爱上了别的女人。有时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发现他想的是那个女人心里难过极了,甚至有马上起来收拾东西回家的冲动。可是由于对身边这个男人深厚的感情,她没有。她想,他如果回心转意的话,她会原谅他的。

今天晚上他似乎分外心神不宁。他是否在作什么决定?她也因此不能入睡。她再也忍不住了,决定挑明来说。

见他沉默着,她伸手去拂一拂他的额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他抬头看她的脸。那是一张真诚的温情的脸。人与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真诚以对,哪里还有戒备?他于是一点担忧也没有了,反而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在小芬柔和的目光下,他把他和小米的一切都说了,包括她的眼泪——那看起来多少有点难以理解的眼泪。小芬笑了。她放心了,事情完全可以挽回。这个女孩(她不再称她为女人。这是个奇异的变化。小米还够不上。)不会危及她,而叶浪他俩的关系仍只是精神层面的。叶浪把一切都说出来,证明他仍是在乎自己的。他还爱自己。

待他讲完以后,两人之间有一段沉默。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最后,她伸手抱着他的头。

“对不起。”他硬硬地吐出这几个字。

她仍旧笑。

她问:“你现在在烦什么呢?”

他说:“我在想怎么对她说明白。”她就更快乐了:他原来早已经有答案了。叶浪一惊,我怎么说了这样的话?是为了讨好小芬的敷衍话吗?不,不是。在这样的夜晚他没有谎话。

“你知道的。”小芬温柔的说。

于是第二天就发生了叶浪第二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为小米拭眼泪的事。

他对小米说:对不起。

小米一个劲儿地流眼泪。恨他不过,没有扑进他的怀里哭,而是倚在一棵树上哭。叶浪看她弱小的身子在那棵树的衬托下尤其让人生怜,他于是把小米搂进怀里。

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给小米拭眼泪。

这晚小米回去作了一个梦。梦见叶浪跟她走在一个很陡峭的山坡上,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巨大山谷口。站在悬崖边的一块大岩石上,他的一个女人来了,他于是与那个女人接吻。吻得很投入,根本忽略了小米的存在。小米不能靠近他们,却不得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这对小米来说是一种折磨可是小米却不得不忍受这种折磨。

等醒后小米坐在床边回想这梦。忽然晕眩起来,站也站不稳,走着走着就摔了一跤。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爬了起来。

电话响了。是叶浪。小米没有想到他还会打电话来。

“我担心你。”他说。

小米又想哭,还是哭了。

“小米……”叶浪拭着抚慰她。她听见他这么唤她越发难过,就把电话挂了。

伏在电话机旁哭了很久。忽然有一个念头冒出来。她忽然很想知道叶浪把她的相片放在了哪里。她的相片这么大,可能放在哪里呢?这个荒谬的问题困扰了她一天,最终她还是没能知道。

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弄清楚。

“你在想什么?”轮到王枫问她了。

她忽的发现她正与王枫走在路上。他们已经吃过饭出了饭馆了。

“我在想,那条蚕其实不太像。”小米微笑。

王枫也笑了:“是呀,我也这么感觉。”他取出礼物:“送你的。”

小米一惊:“为什么?”

“圣诞礼物。”小米又是一惊:已经到了圣诞了吗?那么与叶浪认识已经半年有余了,真的那么快么?

伸手去接过礼物。

“是什么?”

“你猜。”

“一根围巾。”

“很聪明。”

拆开来看,是一根白色的围巾。她想起在饭馆里看到的那幅图——可像一条蚕?

小米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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