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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未来在哪呢?

另维_  · 简书  ·  · 2017-08-29 16:28

01.

小区环境不错,里里外外种了许多芒果树,我住进去的时候是夏天,芒果会突然掉下来砸到头,味道甘甜的季节。

我每天在小蛮腰底下搭地铁,赤岗塔站,换乘三条线,前往越秀区的一个什么地方,公司所在地。

我是被小公司找来的临时工,做出国咨询。

我喜欢找个理由,住进陌生的城市,以居住者的心态细细琢磨周遭的一切。这样,掠过的风景会慢下来,足够我把它们一帧一帧转存成记忆。20出头的年月,活过的印记就又丰富了一些。

我中午步行15分钟,在居民区的小巷子里徘徊纠结吃什么。

排骨煲仔饭,肠粉,及第粥,车仔面,云吞,还是蒸笼里包着竹叶的肉沫饭?广州好吃的东西太多了,是选择困难症吃货的地狱。

我不饿但是总想吃,也到处都能吃,路口有人推着小木车卖萝卜牛杂,水果店里的鲜物装满铺子再堆到马路边,空气温润,湿热,像能吸出水来。

也每出一趟门,就像进一回蒸笼。

周末手捧大众点评,遵照排名一家一家吃。宝华路一条街走下去,三种老字号小吃,均价不到十元。小背巷里吃完陈添记鱼皮配艇仔粥,撑得肚子疼,买一杯四块钱的鲜榨甘蔗汁走走喝喝,一边消化一边紧盯衣服小店,它们沿街铺开,没有尽头,琳琅,廉价,鲜艳。叫卖的小贩语速极快。

是2013年初夏的广州。


02.

吃遍大众点评排行榜,我还是最爱楼下那两排芒果树,它们免费。

捡芒果界的霸王是小孩子,他们背着小书包,三五成群来回奔跑,身体柔软易操控,还眼尖,常常在我的左面右面前面后面叫喊,又一个芒果!

我不能与他们争抢,只好默默走过,保持捡芒果零记录。

有一天清晨上班,芒果从天而降,落在前方三步远的外国人身前,我眼睁睁看他弯腰拾起,欢呼“lucky!”,甚不甘心。

不赶路了,我要捡芒果。

芒果树枝挺拔纤长,树叶青翠繁密,在车路两边高高的延伸出一片阴翳,我走完左面人行道,折回去走右面,兜一圈又一圈,只等芒果降落。

若干分钟后,我空手离开小区,满眼都是45度的忧伤。门外小亭里的保安伸手拦我,递上一个芒果。

“能捡到的芒果越来越少了,想要的东西,就用双手去争取!喏,这个你拿去。”

我大喜,连声说谢,问怎么争取。

保安小哥留寸头,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年纪,讲一口外地话,他指指身后方桌上的几瓶矿泉水,得意地说:“动脑,动手,收获,分享。我们有神器!”

寸头小哥口若悬河,说起神器的发明与创造过程,仍不过瘾,热情地邀我在午夜十二点再度来到这里,他将用神器帮助我丰收果实。

我吃完芒果,又谢谢他给我餐巾纸,一看时间,急忙去上班。

“美女!”

他叫住我,发丝飞扬,笑容清澈。

“记得带个空箱子,徒手是肯定拿不下的。”


03.

我很忧心广州人夏季的水电费。

我在广州的日子,每次回家必先洗澡,洗澡出来开空调,中间的空挡已经够我再来一身汗。

一句话,无法出门。

但我还是怀揣对芒果的渴望,等到午夜,手提空纸箱,找到保安亭。

天空漆黑,热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如果忽略不远处正一边冲我说“快点撒,怎么才来!”,一边互相嬉笑和发出其他奇怪声音的保安小哥们,风吹树叶是天际间唯一的声音。

三个年青人,大约共同掌管整个小区的夜间治安。他们站在保安亭旁的芒果树和路灯下,看起来已经摩拳擦掌很久了。

我一到,他们一人操起一只装了大半水的可乐瓶,遥望树梢,一个下蹲发力,另外两个立刻又指挥“朝那打!”又喊加油。

第一个出手的是寸头小哥,只见抛起的塑料瓶迅速旋转上升,来自路灯和月亮的荧黄色微光被它吸进肚子里的透明水,背景是黑色的夜空和微吹的风,塑料瓶钻进茂密的芒果树叶,一阵窸窸窣窣后,砰一声掉在地上。

些许芒果跟着下落,时不时伴着断截的树枝。

寸头小哥捡起芒果,一股脑放进我的纸箱。他叫我来拿芒果,大约把我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和另外两人比起来,格外认真和卖力。

但还是快速玩忘了。

摆完一系列健美姿势才肯抛瓶,边抛边呐喊,“颤抖吧,芒果树!”

芒果哗啦啦降落,满地都是新折的小枝。三个制服少年在芒果雨里来来去去,一人被砸头,三人合力笑,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我的箱子。

寸头小哥得意地问,“怎么样,没骗你吧?”

我走神了。

夜深人静,温风徐徐,路灯漫射出质感柔软的昏黄光芒,一团一团点亮树梢和楼宇的一隅,伴随着摔破的芒果散发出的没有气味的果香,忽然就把我笼罩进另一个世界。

黑色天宇在头顶无限延伸,世界睡着了,只有我们醒着,钻进别人不知道的游乐园,自由,快乐。

可自由和快乐不属于我。

我从西雅图休学回祖国,四处投简历找实习,去陌生的城市面试兼游走,或者租房留下。

这几年我努力学习努力考试,大人们都说我做得对,我会因此收获美好的生活,可是我每考进一个地方,收获的只有更牛的同僚,更强的竞争,更大的压力。

三年时间,我从两小时只够做一套高中英语题还做不及格,变成用两小时看完几十页英语论文,中间还接一通电话面试的人。可生活没有因此轻松下来,我的身边始终围绕着和我一样的人,他们的奔跑迫使我前进。

我前进,却明明还不知方向。

想去什么领域工作,在哪个国家生活都没想清楚,时间唰唰过,别人飞快跑,而我看不清想要的未来,一片迷茫。

我对学校说,我需要止步和思考,离开学校,我不想还没活明白,人先老了。

可这一刻我多么轻松啊,我对着黑色的天空和微风中沙沙作响的树叶,跟着他们笑。

我笑起来,咧一张大嘴,前仰后合,地动山摇,保安小哥们连忙制止。

“嘘,小声点,吵醒了住户我们仨哭都来不及。”

好吧,我老实。

我跳坐上保安亭外的小桌,摇荡着腿感叹,你们的生活真好,自由愉悦。

寸头答,生活是好,不过好的关键在于心怀梦想。

我恍惚了一下,我也是一个爱把梦想挂嘴边的人。

寸头的梦想是IT从业者,他从小桌里掏出一本厚书,竟然是JAVA。

他抚摸着书本,说现在先自学基础,钱攒够了就去报周末班。

他又骄傲地展示起手机。

“我还在APP上学英语,每天背单词单词,跟读句子!”

我突然想起,那天捡到芒果的外国人经过,他是主动上前搭了话的。他说英语,对方回汉语。

保安小哥就这样开启了聊天模式。

他们从各自的故乡远道而来,一致表示这只是一份暂时工,对人生的下一步,他们自有打算。

最胖的那个说,他准备去送快递,工资极高,他要攒20万,回老家娶媳妇。

夜不凉,风是温热的,我却打了个哆嗦。

我也是这样充满梦想、满身干劲的人,只是走着走着,看见前路全是前墙,害怕毕业,又不能不毕业,于是每一天都压抑得想逃。

“你回老家后,就是在大城市闯过的有见识的人了,还有钱,女娃子们每天在你家门外排队等你挑!”

寸头帮胖子畅想未来,一起流口水。

我的未来在哪呢?

我左边是一堵墙,名叫“不想留在美国,变成永远没有主流舞台的极小众亚裔人口的一员,还是熬完工作签证和绿卡就半辈子已去的一员”,右边是一堵墙,叫“回国也是每天去同一张桌前坐同样的事,数着工资发放日流口水,唯一的区别是十年工资收不回大学开销”。

我在夹缝中生存,大方向让人踌躇,小目标也尽是坎坷。

二月回国,逃离了在学校里不得不面对的“毕业何去何从”的问题,美名其曰为以后攒工作经历。

辗转北京上海面试,喜欢的不要我,要我的不喜欢,犹豫不决,错过许多机会,最后随便将就了一家咨询公司,不仅上班上得痛苦,刚到五月我就花光了所有稿费积蓄,只得打包行李离沪回乡,一两周后听闻朋友的留学中介需要帮手,包吃包住,又连忙打包了行李上火车,上路再说。

也只有从这些断断续续的逃走里获得慰藉。

这慰藉究竟来自哪里呢?

是不是因为,逃走本身就是换条路继续走,而继续走,不管走上哪条路,沿途都能不断看见新的风景与可能性,它们影响甚至改变我的想法。我因此一点一点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烦恼曾经的烦恼。

是了。

突如其来的迷茫与困惑可以折磨我,但无法终结我,只要我还在前行。


04.

长夜漫漫。

三个小哥仍然在前仰后合,白天里我无数次路过他们,坐在亭子里的左顾右盼,闲得发慌,站在小台上的姿势挺立,面无表情。我想,人怎么能这样生活呢?其实不过是我没有看见他们生活的全貌。

熬绿卡也好,倒数工资发放日流口水也好,都不能概括生活的全貌,我在这个过程中会遇见什么,经历什么,期翼什么,都是待解的未知数。

我怎么会害怕开启一段不了解的生活,于是逃走,然后为之痛苦呢。

哦不,使我痛苦的不是迷茫,而是我失去了眼里的光。

这个夜里,我清清楚楚在保安小哥那里看到的,对未来充满希望,因而热爱当下的光芒。

手机震了一下,凌晨两点半了。

是我在学校时爬下床写作业的时间,逃离后没有关闭闹钟,以提醒自己应该面临的生活压力。

我把生活想得真沉重。

“谢谢你们。”

我看着保安小哥们,突然说。

他们莫名其妙,我抱起芒果纸箱,晚安再见。

寸头小哥叫住我,从小亭里抱出一箱芒果,笑容可掬。

和我这箱乱放一气的不一样,他的芒果排列堆叠得整整齐齐,每一个都被放出了黄澄澄的光泽。

他叫我把它们搬给我住的楼的大堂管理员,我每天上下楼时路过的,永远站在石桌后的小姑娘。

他说得结结巴巴,夜色站在他身后,温热的风吹树叶,为他伴奏。

我当时想,这样的一幕,我多年之后也一定会记得。

我把芒果放在客厅里,第二天下班回家,少了一小半。

我住在五室两厅的大公寓里,房子是老板小情侣租下的,她招我时许诺了我一个房间,家具器皿齐全。隔壁是她的潮汕妈妈,熬一手地道的潮汕粥。

老板的妹妹来玩,看到芒果,吃饱后又带走了一些。我捧着百度地图四处找水果店,拎回小半箱芒果,气喘吁吁,澡也来不及洗,端去楼下。

2013年夏天,我又一次见到第一眼心动的男孩子,却因此受了爱情的伤,广州这座城,我离开得很匆忙。

来不及和保安小哥告别,来不及跟进他和楼管姑娘的故事,钻进连夜开往北京的火车。

于是这些人就这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我想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们,只在偶尔想起广州时光的瞬间,一并想起黑夜里他们为我打下的芒果和绽放的笑容,我会感慨一下,唏嘘一下,有时伤怀一下,然后继续过我的生活。

-END-

写的是13年广州的夏天。

文/另维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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