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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就要过去了,我不怀念它

北安  · 豆瓣  ·  · 2018-12-28 00:30

五岁时喜欢吃糖

憧憬长大后很甜

十八岁爱上了醋

暗恋的姑娘总是在别人身旁

二十三岁无辣不欢

没有什么能吓倒生猛的少年

三年后的分手

终于尝到眼泪的咸

四十岁的人生如同一味黄连

无药可救 苟延馋喘

——郭小三《岁月》

30岁之后,我特别反感年终总结,因为过的太快,一年仿佛一日。不像我们十七八岁的少年时,动不动就说我会爱你一辈子,那时我们口中所说的一辈子无非就是两三年。如今一年年过去了,常常会觉得自己无所事事又虚度了一岁,只是仔细从记忆中搜寻,似乎以又有太多太多的不可忽视的痕迹。

如果你心中没有过辞职去远方的想法,那么一定不是真正的文艺青年。2016年我终于不堪忍受眼前的苟且,炒掉了工作将近七年的公司,成了名副其实的无业青年。现在回想我的冲动来的比2002年那场雪还要晚——出生于1984年的我彼时已经32岁,上有老下有小,一个本不该像少年般冲动的年纪,一个在大家口中很尴尬的年纪。如今我面临着35岁这个最尴尬的人生门槛(当然职场35岁这个说法我是从来不当回事的),想找一份好点的工作,对方看不上我这种中年老油条,老板想给你忽悠一下画个饼自己可能都不好意思,大家都是过来人了,谁还不会吹几句好听的?差一点的工作,我看不上对方,毕竟身为屌丝文艺青年,看不起别人那可是我最拿手的本事。

不用工作最初的日子的确很爽,但慢慢的心底深处开始焦虑,这种焦虑并不是金钱带来的,而是一种难以表述莫名的焦虑。你穿行在沙漠之中,背囊里有水和食物,可你放眼望去黄沙满地无边无际,心底不免焦虑与恐惧,而你眼前能做的就是坚持走下去。

其实从我真正决定辞职的那一刻,我内心深处就没想过再去工作,如同你借钱给一个人的那一刻,其实你心里就没想过让他还,如果想着还就不会借,再好比你约一个女人去你家坐坐喝杯咖啡,你心里想的就是和她睡上一觉,如果你没这个想法,是不会让一个女人去你家的。可毕竟是一个80后的老年人,身强体壮脑子不傻,每天无所事事很令人不齿,谢天谢地世上还有“自由职业”这个词拯救了我,每当有人问我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把“自由职业”这个词说的理直气壮了。

从事自由职业这两年我到底在干什么呢?很不幸我就是网友们口中所说的苦逼杀鸡狗(设计师),再通俗点说就是破美工,自我感觉应该比程序猿还要低N个档次。当初进入这行完全出于爱好,再深沉爱好一旦变成工作,就会被时光无情的磨灭,事到如今我已修炼到上乘镜界,哪怕客户要求弄一个七彩斑斓的黑色,我也会满面笑容的端上一个屎壳郎请君慢慢欣赏。

(这就是传说中七彩斑斓的黑色)

当然我还没有成为设计大师,业务自然少的可怜,只能维持饿不死,想大富大贵只能靠下世重新投胎。由于时间太多用不完,为了打发无聊,同时也不想在家玩电脑手机费电,我做过美团骑手,送了几单到达100元提现之后直接卸载了APP,因为我这废人没啥本事,却懂得享受和装逼,我无不自豪的对朋友讲,大夏天的中午去送外卖,只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劳动人民水深火热。

后来我注册了滴滴司机,毕竟车里有空调。有人疑心你这穷逼竟然有车?对不起我在深圳没限牌之前买了一辆五菱宏光想送快递的,由于体验了一下外卖骑手从此打消了送快递的念头,从此快递界少了一位艺术家,这事责任全在美团。反正车停着不开也是浪费,注册司机成功之后我开始了拉客生涯。周星驰是我的人生偶然,他告诉我哪怕一个小人物也要有梦想。你以为我是个开破车的?其实我心底真正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泡几个妞,可惜我拉过的那些美女完全不识货,不知道五菱宏光的神车地位,上车都是鄙夷的眼神,从没正眼看过我。

两个月后,结束了我的滴滴生涯,因为把一个顾客打了。那晚在夜总会门前拉了一位醉酒的客人,那位老铁可能是失恋了,喝了不少酒,一路上唠唠叨叨。他说师傅你知道吗,我这人啊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我笑着说男人嘛,很正常,我接到小美女的时候也想入非非呢。他说师傅对不起,我尿你车上了……

以上内容半真半假,开滴滴是真的,尿我车上是假的,只为了引出我的另一个段子手的身份(网上有不少段子应该出自我手但从没署名,毕竟低调才是最牛逼的炫耀)。关于自由职业我想最后多说几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年轻人最好不要做自由职业,家里有矿的除外。钱不是关键问题(送外卖跑滴滴月收入并不比上班少),利弊自己衡量。因为自由职业不难,难的是应付你身边那些不想你自由职业的人。并不是谁都像我这样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其实是不要脸)来抵抗世俗的纷扰,在这个人人低头赚钱的年代,像我这样还仰望星空的,在别人眼中只能是傻X。

我热爱写作和摄影,但从2012年之后基本处于封笔状态。我相信王家卫电影里所说的,任何事物都有一个保质期。我的写作才华已经过期了,或者说我想写的东西已经写完了,如果再硬着头皮写下去,那只能产出一堆狗屎。人都是需要一个情感发泄途径的,比如失恋之后有人喝酒,有人去旅行,写作仅是我的一个发泄而已,只是人到中年,不再愤青,表达欲亦越来越低,放弃写作乃是正常之事,这些年我只写过几个短篇和一些段子,除此之外大多时间都奉献给了摄影。

兜兜转转这么多,终于扯到了这篇文字的主题:摄影。摄影是一个门槛非常低的行当,特别是手机普及的今天,三岁小孩儿都可以随手拍上两张。我出生在一个很小很偏远的村子,在我十岁进城之前,印象中只见过两三次照相机,拍过的照片只有两张。每年会有城里的摄影师来村里拍照,要拍照的人家全换上新衣服,站在院子里激动的等待,摄影师拍完一家再换下一家。就这样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拍,因为穷,自然有人舍不得拍照。拍完之后要等上半个月或者几个月,摄影师把洗好的照片送来。这种等待的过程如今看来是很美好的,哪像现在手机拍了立马能看,不喜欢的删掉,喜欢的还能P的更美……那种对摄影师的等待和信任,早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

关于摄影,每位摄影师都有自己的理解和喜好,有人认为意义重大,有人随便玩玩。我个人的看法摄影是一种对时间记录,就像现在我们看八九十年代的老照片,我们可以了解到当时的社会风土人情——对于我来说,这已足够。我从来不认为摄影能改变什么,就像Duane Michals曾说,摄影师觉得拍照能顺手改变或改善世界是一种自我欺骗,对着一个可怜人拍照,并不会改变那个人的人生。

我相机镜头下的另一个深圳。

人们谈起深圳,可能最先想到的就是改革前沿、高楼大厦、纸醉金迷等等此类高大上的形容词,但我要呈现给你的可能是另一种景象。我是一个摄影师,但不说明我是一个能把事物拍的很美的人, 而是用敏锐眼光去记录每一个真实瞬间的过客。我喜欢捕捉街头的每一个瞬间,也许它不美好,也不独特,却是最真实的瞬间。你很难想像这里是深圳,我们的城市如同时光, 不只有白天灿烂的一面, 还有夜晚的黑暗, 我们在这里生活, 我们也在这里被遗忘。

每一个早晨地铁车厢都会把年轻人的梦挤碎。

地铁站台,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却形同两个世界。

人潮拥挤,她靠在车厢上,脸上写着些许疲惫,她闭上眼睛,但愿梦里皆是美好。

早晨地铁上的女生,也许要去参加一场面试或者考试,轻声背着手中的稿子。

地铁车厢里的熊本熊。

路边等车的男人。

自得棋乐

五十多岁的装修师傅,他说孩子还在上大学,自己体力尚可,能多干一年是一年吧。

背后的幸福。

拔罐。国人似乎对养生都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痴迷。

路边的梦。

一个人的黄昏

我常常看云

摘一朵放进酒杯独饮

时间染黑了天空

繁星闪烁

那是一群寂寞的人

在抽烟

去吃宵夜吧

没洗头不想去

晚上去看场电影

懒得洗头

朋友一起唱歌来吗

算了,不想洗头

她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他举起一把菜刀

砍掉了她的头

他靠在滚筒洗衣机上

抽了一支烟

他只是想给她洗洗头

夏天,在超市里吹冷气乘凉的人们。

满载而归的早晨。

满载而归的夜晚。

阳光落在他的头顶,顿时有一种令人无法躲避的光芒。

当我拍下这个画面,不禁想起多年前父亲载我去动物园的情景。小时候家里穷,一直想去动物园,父母各种的不同意,在我再三要求下父亲终于同意。谁知那天下起雨,我坐在自行车前大梁上和爸爸一起唱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骑车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县城的动物园,我看到了很多很多动物,鸡鸭鱼猪牛羊。长大才知道那其实是一个菜市场。

街头的补鞋人。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站台,等车的三位陌生人。

他们一边走路,一边在为了什么争吵,女人赌气不走了在路边坐下,把她扭到一边。男人也累了,点上一支烟。

男人看到女人眼角

莫名伤感

晚餐有点咸的怒火

被隐约的皱纹吹散

男人到阳台点上一支烟

对不起终究没说出口

他突然想起十七岁吻过的女孩儿

脸上没擦任何化妆品

却那么甜

闻香。

中午一场大雨,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相遇。她打了几可哈欠,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单车上睡着了。被雨打过的樱桃,愈发鲜艳。

那天在海边的景区,悟空拉到一位老外合影,拍完之后开始要钱,谁想老外很有原则,坚决一分钱不给钱并声称要报警,猴哥肯定知道在警察面前得罪不起国际友人,于是失望而去。看着他的背景,我忽然想到《大话西游》的结尾: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路边买假文物的小摊。

中午在公园休息的修路工人,来张合影,好工友,一辈子。

他是某个勘察机构下属施工单位负责做饭的师傅,负责工友们一日三餐。他说都是全国各地的跑,工程在哪他就跟到哪。孩子们都工作了,家里经济不算紧张,只是闲不住。我问他想家吗,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们总是羞于表达爱与想念。

我是不会随便拍一张照片的哦,图中有亮点自己找。

仿佛听见“㕷”的一声。

在中介门口看报纸的男人。

高铁站,等车回家过春节的男人。

忽然间黄昏变得明亮,那是有雨正落下。——博尔赫斯

那天在香港的万佛寺,拾阶而上,突然看到两只猴子在打闹,宝相庄严的佛祖头顶,两个泼猴肆无忌惮的交配,不禁令人深思,什么是欲,什么是佛?

深入群众的一组词

他的眼神。

微笑面对死亡。

电视机的画面还在播着,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常常会恍惚分不清这一刻到底是现实还是梦无境,一如这失焦的画面。

地铁工地。

拆迁是一件特别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有人欢喜有人愁。那天从一片废墟出来,看到这只悲伤的狗狗,忽然想到多年前写下的一首诗。

一条流浪狗的梦想是回到家乡

草丛中的骨头让它迷失了方向

曾经的气味变成了柔软的花香

它踩过一朵玫瑰

脚受了伤

躲进黑色的晚风里舔舐伤疤

一个小男孩向它尿尿

爸爸,你看狗狗哭了

汪汪汪

男人拉紧了儿子的小手

流浪狗怎么会哭呢

一条流浪狗没有资格悲伤

上帝是宇宙真神吗?

以前公司物业的清洁工,经常会叫他来办公室收一些垃圾。那天和他闲聊,他说现在孩子都出来工作了,自己打扫卫生的工作也很清闲,下班再捡点废品,一个月能有一万多的收入。我当时被他的收入震惊了,因为我的工资还不如他。当然我从来也不认为自己就应该比清洁工收入多。他打包好废纸站起来,我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觉得他一个月一万多的收入有点少。

每个男人在老去之前都应该学一件乐器,不然余生太难打发。

低头族。某天从商场出来,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以为是个没有头的人坐在路边。

可口可乐。

酒杯空了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

桌子上散落着肮脏的躯壳

空酒瓶装满华丽的夜

把烟头扔上夜空

从来没有星星的城市也会闪烁

老板 再来两瓶啤酒

我想继续听你讲人生苦短

天桥下的街头理发师,平日还要上班,只有周末会在天桥下给人理发。经常遇到,因此也会打招呼,他说喜欢理发,周末没事也闲不住,算是发挥余热吧。我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当个木匠,也许有些手艺,注定要将失传吧。

按下快门的那瞬间,我想到了《菊次郎的夏天》。

路边休息的外卖小哥。

午后客人散去,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的饭店小哥。

说了拍照很久的朋友,一直未有拍成,差不多将近一年之后,终于完成了一次拍摄,大概拍了两三百张?其中我大爱唯有这张抓拍,红裙飞舞,表情里有淡淡的落寞,一如我逝去的青春。

我时常对身边人说的一句话,如果你总觉得自己不幸福,那么就去医院呆一会儿。

为了这张照片,我花了一块钱。他们一开始躲我的镜头,我说让我拍一张,给你们一块钱买辣条,于是他们开始做出了各种搞怪表情。

那天天气很冷,天空飘着细雨,我开车经过一个公交站台,看到在等车的他们,春节临近,很多打工者开始返乡。我心里想着这个画面,车子已开出了数百米,于是在红绿灯果断掉头,再次经过这个公交站台,停车打开双闪(庆幸天冷路上车很少),我几乎是站在路中间按下的快门。事后回想如此举动真是太过危险,可热爱拍照的人都知道错过一张照片那种心情会有多么失落。愿回家的路,永远温暖。

离开北方已经太久了

秋天已经认不出我的脸庞

那些金黄的玉米和我一样

悲伤地等待时间的收割

行人匆匆,没谁会在意脚下的一粒尘埃。

孤独的舞者。

一个人的独处并不是孤独。‘

只需一次勇敢的开始,就能成为封面么?

我的朋友小花,自称来自朝鲜的贫民窟女王。

补鞋者。

有大白守护的喵星人。

我从不曾虔诚在你面前跪拜

你却总是心怀仁慈普渡众生

我从不曾相信你的存在

你却总是怜悯着我

我曾经抬脚放过一只蚂蚁

我相信那是冥冥中你的旨义

也曾经为一只待宰的鸡难过

如同你怜悯着我

我从不曾祈祷你的保佑

那些满身罪恶的信徒

比我虔诚一万倍

我知道你不会将恩赐施舍

那将会亏欠了你的荣耀

我更爱你那狰狞的怒目

还有慈祥的低眉

那坚硬躯壳里

柔软的心肠

傍晚的十字路口,他二胡拉出的《彩云追月》十分生硬难听,但他丝毫不在乎而是用力拉着,偶有行人会放几块钱在他面前,身边的老伴已悄然入梦。

醉梦未醒。

他把满头白发伸进垃圾桶,那些臭不可闻的垃圾,在他眼中如同宝藏。

我从来不相信有谁能掌握另一个人的命运,只是我们在无助的时候需要一点安慰。

公司团建。

杀狗(不想谈道德与爱心,爱狗人士请绕道,敬请谅解)

你会发现几乎每一个村里都会有一个傻乎乎的人,我的大伯小时就从树上摔下来变成了智商不够用的傻子,他一生未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到县城。有一年他自己来城里看我们,由于楼房都持别相似他迷了路,在外漫无目的走了一天,那时手机还未普及。最后在警察帮助下找到了我家。他的袋子里装着山里带给我们的核桃苹果之类特产,问他在外面一天没吃东西怎么不吃苹果和核桃,他说那是带给我们的。

夜晚街头卖气球的男人。

独自玩耍的小女孩儿。

市场里缝补衣服的摊主。

城中村的天空。由于房租便宜城中村是很多深漂的第一站,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中村也许以后只会在回忆里存在。

冬天上午的阳光温暖柔和,她坐在院子里给儿子补衣服。她说自己七十多了,腿脚还灵活,五十多岁的儿子出门捡废品了(以此为生)。她说不知道还能给孩子补多久衣服。

修自行车为生的老人,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奖状。

冬日暖阳里路边等客的电动车师傅,粉红色的头盔是沉重的现实生活里最后的一抹色彩。

商店外熟睡的小女孩儿。

那天我去一处废墟拍照,在经过一个空房间时被这玩意儿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怪物。随后冷静下来却很想笑,哪个家伙这么有才把马搬进了屋内,它是一匹马啊,为什么不放马归山?就算是爱上一匹野马,可是你屋内没有草原啊。

我们时常会说一句话:一直为自己没有鞋穿而苦恼,直到有天遇到位没有腿的人。那天公园的夕阳里,她拄着拐杖吃力前行,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烦恼。因此我想很多时候我们只不过是自己放大了自己或者别人的苦难,对于经历过苦难的人来说,也许苦难并不算什么。就像有次去洗浴中心,小妹说老板你要多来哦,经常洗脚按摩身体健康。我笑着说,那没有脚的人不也挺健康的么?小妹立即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全民SUPREME在网上那么火,我也不能免俗来了一张自拍,做一个风度翩翩的杀猪佬一直是我的梦想。

(文中所用诗句如未特别标明,均为本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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