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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注定》:用绝望编织的红色陷阱

阿栈  · 简书  ·  · 2018-03-09 20:27
A Touch of Sin


《天注定》是贾樟柯导演2013年的作品,与该导演其他类型电影不一样的是,这部影片用一种坦率直接极具冲击力的暴力视角,聚焦于社会边缘底层人群的生活与情感,讲述了四段绝望又凛冽的人间苦难。

影片里,冷静又热烈的镜头无言地将故事人物平凡而独特的人生命途铺展,悲哀又震慑的暴力血腥画面表达着身处绝境漩涡中的人们的挣扎与苦痛。

电影取材于真实事件,由四个悲剧故事组合而成。

没有什么矫情的呻吟或者脆弱的落泪,没有什么深沉的思虑或者瞻前顾后的忧郁,影片中的人物像是一个个狼狈又无所畏惧的孤胆英雄。

或许正是因为其到达顶端的狼狈而决定无所畏惧,其姿态既彰显人性绝处逢生的顽强又是破釜沉舟的悲哀,生和死表现得那么决绝而凛冽,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完成一出悲剧,展现出人性最坦荡也最震慑的一面。

图片  网络


影片主体的四个故事都在现实生活中具有原型。

第一个大海的故事,原型是2001年山西人胡大海,因不满于村长与企业狼狈为奸贪污受贿而上访不断,可连连受挫,最后竟持枪暴毙14人;

第二个三儿的故事,原型是2012年,周克华持枪抢劫,杀害11人;

第三个小玉的故事,原型是湖北人邓玉娇,在宾馆做服务员时被客人骚扰,在反抗中将其刺亡;

第四个小辉的故事,则是缘起于2010年富士康员工高频跳楼事件。

纵观这四个事件,会产生“真实故事的曲折和惊悚早已超出了原本只属于戏剧才有的冲突和离奇”之感。

在电影里,这种源于生活复杂人性深奥的冲突和剧变也在规划设计的镜头下更具渲染力和表现力。

这些生活在底层努力生存的人,平日受着物质贫乏与权贵势力的欺压,在这个世界的夹缝中艰难又坚强地求生,他们没有高贵的修养也没有丰裕的学识,对于人生没有精到独趣的见解对自己也没有什么超脱清醒的认识,在一眼而过的匆忙里,他们是平庸无趣眼神空洞内心苍白的底层纸片人,是如同散落在灰色大道上的石子,不被在意也难以引人注目。

但人的丰富性怎么就能以文化水平财富水平社会地位水平的高低来作为标准的衡量尺度呢?

人心的曲折和辽远,情感的复杂与冲突,精神世界的痛苦和无奈,这些都并不是某一类人达到某个境界或者越过某条线才会具有的东西,而是生而为人,在世间所具有的普遍共同的苦楚。

而对于这些苦楚,大部分的人选择一种更为安宁和平静的方式与之妥协或者忍耐,这是智慧的。

但也有一些人,他们选择了一条注定被千夫所指的不归路,他们如同野兽般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愤怒、无聊和悲伤,兽性冲破封印统领了他们的躯体与灵魂,将他们拽入红色的罪恶之林。

难得冷酷凛冽的王宝强


《天注定》是一部让我看了之后很震惊的电影,导演贾樟柯将那些只有只言片语用词冰冷构句严谨的新闻事件以艺术再生的形式搬上了大荧幕,使那些在新闻报道里只是几个词语几个名字构成的轮廓具有了生动详细的内容,是人性化的鲜活内容,也是悲悯和指责都显得多余而无处安放的也无需安放的生活真相。

在这些赤裸的真相里,窥见人在黑暗邪乱之中怎样坚守着初心与正义,在平淡无趣之中怎样向往着血腥的激烈,在贫瘠困境之中怎样保持着乐观,在一筹莫展之时又怎样义无反顾奔向深渊。

在电影里,罪人固然有罪,但除此之外,隐藏在这罪后的暗潮与黑网又有谁知晓呢?

我们只看到魔鬼狰狞面容,而忘记魔鬼的心也是与我们一样的人心,只是罪恶使其泛出恐怖的浓重色彩。

这种从A到B的转变过程,贾樟柯在电影里用比较贴近现实的客观手法大致呈现了出来,虽然还比较粗糙,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但至少这种呈现的尝试已经难能可贵。

影片由四个故事组成,故有四个主人公,这四个人都遇到了无法和解的生活难题。

普通农民胡大海为了求得正义与廉洁不断地上访告状,不仅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全村人民的生活质量,这种追求正义的心令人敬佩。但天使与魔鬼的转换只在一瞬之间,无果的失败让他在怒气与急迫下扛起了杀人之枪。

对胡大海来说,对正义的执念却令他绝望,在绝望里走火入魔。屠龙的勇士最终被邪恶污秽的血玷辱了清白的自身。

大海


三儿也是一个普通农民,外出务工寄钱养家。三儿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物,他持枪杀人抢劫,似乎并不只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某种刺激和快感。

在三儿回到家乡的那段剧情里,可以看出他回归平凡生活之后的所感到的深刻的无趣与乏味,对比他在外头遇贼杀贼见敌杀敌如过山车般的冒险生涯,这种安好平淡的日常家事他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忍受。

叔本华曾经在其书中说过,人生无非两种状态,无聊与痛苦,时间的钟摆就在这两极之间来回摇摆。三儿看到了人生的无聊,为了摆脱这种无聊,他情愿沾满鲜血。

痴迷枪声的三儿


小玉的故事更贴合日常,一个心地不坏的小三,一个渴望婚姻与陪伴的普通女人,同时也有自己的坚韧与骨气。

她的生活因为与情人之间不明不白的纠葛而显出一些混乱和无奈的滋味,但小玉并没有表现出颓丧或者悲哀的面目,就算是被情人妻子打骂,嘴角摔出了血,也依旧是收拾一下又踏实平静地过日子。

小玉这种平静里自显其坚强乐观的生活心智,她的忍耐和稳实是一个民间小女子的姿态,而在被辱后奋起而刺的凶猛也是潜藏在民间女子身体里蓄势待发的力量的喷薄。

小玉


小辉的故事则着眼在底层年轻人之间的无奈爱情上。

小辉与卖淫女孩莲蓉有一段青涩的暧昧,但这份感情来去迅疾,两个人都为了生存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和沉重的枷锁,窘迫的生活没有办法为他们提供风花雪月的余情闲暇,不论是小辉还是女孩莲蓉,都处在被镣铐锁住的非自由之中,这段感情只能草率收尾。

而小辉最终的自杀,也是走到尽头的痛苦之举。

小辉与莲蓉


《天注定》以这四个短故事衔接而成,事实上这四个故事基本上没有交集,独立成篇,贯穿始终的或许是那一份自始至终的绝望情愫。

从大海到小辉,他们的人生各异,而结局却都是走向沉闷的苦恼与深刻的窒息。

这种压迫感和无力感使得这些人物都在相对失控的状态下选择了偏激反常的对抗方式,这种方式又是一把闪着凛光的双面利刃,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将罪恶的刀口对准了自己。

隐喻和符号化叙事是这部电影比较显著的特点。

但也正如很多评论所说,隐喻叙事太过生硬和夸张了。

四个主人公对应着四种动物,大海以老虎为喻,三儿以牛为喻,小玉以蛇为喻,小辉和女孩则以鱼为喻,这四个隐喻其实都挺贴合人物命运和人物性格的,但在使用方式上,确实有点生硬,特别是小玉的故事,蛇出现的概率也太大了,还时时有《白蛇传》的画外音,这个就几乎是明喻了。

还有故事完成度上,这四个故事在影像上呈现出来的确给人以震撼,但在挖掘程度上其实是不够的。

我之前说这是一个从A到B的转变过程,对于这种转变前和转变后的心理流程和情感经历我觉得力度是不够的,对于事件的更深思考也不足,就好像采用了几个新闻事件作为素材但又还没有提炼出深度的主题就结束了,总体上还是有一点隔靴搔痒的浅薄感。比如像小辉的自杀,其实处理还是挺仓促的。

图片  网络


《天注定》是一部大胆的电影,毫不避讳地讲底层,讲暴力,讲杀戮,讲贫瘠,讲无处安放的灵魂与躯体。

其题材开创性的大胆,使影片即使在艺术手法和完成度上存在缺陷也依然得到广泛关注。

看电影时想起作家林白的书《妇女闲聊录》,也是这样不加掩饰的活生生的来自底层边缘人们生活与情感上的影像和声音,我记得林白自己说这是“神与人的声音”汇集,那么我想《天注定》应该是“神、人与兽的声音”之汇集吧。

图片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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