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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名称: 洪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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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物有道德吗?

洪靖  · 简书  ·  · 2018-03-14 11:23

人们行动总是受到技术影响,不论是助推(nudge)理论或近年的技术哲学都有类似看法(这也我的简书一直以来的主题)。技术一方面影响人们如何认识世界,一方面导引人们如何作为。不论何种层面,技术最终都形塑了人们的行为(behavior)。道德,正是人类各种行为中最常见与被讨论的领域。

道德在哪里?你脑中神经冲动的电子还是汽车警示系统的电子?

技术能够直接塑造人们的道德行为。有道德的守法驾驶应该系上安全带,对吧?但试着自问,我们系上安全带,是因为随时心怀这种道德准则,还是因为如果不系的话,车子就会一直哔哔叫(有的还会语音:「为了您的安全请系安全带!」)?虽然这种设计可以透过修改来「绕过」,但显然大部分车主不会费力这么做。

再举一例,卖场的手推车。人们为什么愿意乖乖把卖场手推车放回去?其实答案很简单——为了拿回一元硬币。在荷兰这种设计并不常见,所以可以看见不少人(尤其是学生)家里有台来自超市的手推车。如果侵占物品不只犯法而且不道德,那么似乎荷兰人很不道德(至少就手推车来说)。先前提到的减速丘(开车降速)、塑料杯(减少丢弃)、排队引导线(依序等待)也有类似的道德效果。面对这些技术,我们可以问:「道德」到底在哪里——在我们心中,还是这些技术里?如果没有这些技术,人们道德行为会不会大幅降低?

卖场手推车的防盗装置让大家很有品德的把推车放回原位

技术也会创造新的道德选项,例如:产检超声波。在过去,父母很难知道腹中胎儿是扁是圆,所以很少必须面对「孩子有身体残缺,应该堕胎吗?」的道德抉择。又或者,在重男轻女的社会里,产检超声波的预测功能经常成为「择男弃女」的筛选工具。 「变得可见」也让胎儿地位大幅提高,母亲则成为太空舱——子宫——的提供者,如何维持太空舱的舒适、安全、与健康,变成母亲的首要责任。医学诊断变得愈加重要,母亲则逐渐无缘置喙。

有批评认为「产检超声波导致堕胎比例上升」。但这忽略了此技术的另一面:看见胎儿让父母更早与胎儿建立情感关系。孩子的成长日记,往往从贴上第一张产检照片开始。这是产检超声波发明前的父母未曾有过的经历。而这样的情感连结,经常使得堕胎的决定变得更加困难。特别是对于父亲来说,相较于只能经由母亲诉说或触摸母亲肚子来间接感知,直接看到胎儿的形象与举动更容易投入情感,这也是为何越来越多父亲主动参与整个生育过程。产检超声波创造了关乎胎儿与家庭的各种道德选择,而且这些选择几乎无法避免:如果你怀孕了但不做超声波检查,甚至会被视为不道德的——「不负责任的爸妈」。

产检超声波影响胎儿、父母、与医生三者关系

不论是直接形塑行为或者提供感知,技术显然与道德高度相关。荷兰技术哲学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科技伦理委员 Peter-Paul Verbeek 认为,技术总是「中介」(mediate,经常译为「调节/解」,但对此译法我略有意见)人们的道德行动,因此很难说道德和技术无关。道德通常被视为「属人」而非「属物」的领域——人有道德或不道德,但物有吗?从上述种种例子来看,人们在展现道德选择与行为的过程中,各种技术显然扮演要角。即使技术本身很难做出道德行动,但可以肯定的是:人们的道德常常是在使用技术的过程中诞生的。换句话说,道德并不专属于人,而是「人+物」的综合。

这个观点并不容易理解,但不表示不可接受。回看人类的历史长河,早期奴隶不被视为道德主体(道德话题与之无关),女性也没有道德地位,更遑论动物只是被消费或食用的对象,然而这些情况已不复见。首先是奴隶、然后是女性、直到近期是动物,逐一被纳入我们的道德社群与生活之中。对于古人而言,说这些奴隶、女性、动物「有或没有道德」根本是胡言乱语,但如今说「它/她/它们无关道德」才是胡言乱语。那么,谁说技术——各种人造物——不应、不会、或不能获得相同的认可和对待呢?

本文(不含图片)刊登于台湾《周刊编集》第 5 期,2017.10.20

注:对于技术与道德相互关系有兴趣的读者,可参考 Verbeek, P.-P. (2011). Moralizing Technology: Understanding and Designing the Morality of Things.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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