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啥推荐读物
专栏名称: 子吟_
吾名子吟,叫我小王就好啦。 一蓑烟雨任平生。 活在地球上的neverland居民。
今天看啥  ›  专栏  ›  子吟_

诗三百,最爱不过《黍离》

子吟_  · 简书  ·  · 2018-01-04 19:56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图片是小麦不是黍

曾有一种说法,叫“诗三百,最好不过《东山》”,为何?因为《东山》所讲的,是战士出征在外终于得胜而归的激动心情,从诗歌意思上向往和平大治,手法上也是细节入手,巧思之至。就连千百年来的解诗之人,于《东山》的分歧也是最少的。但《东山》虽好,却不比《关雎》《蒹葭》等诗流传得广,只因为“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而《黍离》呢?几乎可以用“言之无物”来形容。整首诗再简单不过,只写了“黍苗”这么一个主体。“我”看到了“黍苗”在摇曳,“我“感叹。以上重复三次,诗就没了。

关于这首诗,诗序的说法是:“黍离,闵宗周也。”一般各类诗经书籍,也会遵从这种解法。在盲从之前,我们至少得搞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诗序关于大多数诗的解读都会用到两个字——“闵”和“刺”。“刺”很好理解,和我们说的讽刺有点像(并不完全相同),比如“蒹葭,刺襄公也”,“闵”则同“悯”,取怜悯、悲悯的意思。所以,诗序的意思是,《黍离》是写士大夫看到周朝天子的势力没落,不再有文武成康时代的强盛,心生悲悯,继而叹息。

诗序这么解读其实很正常,因为诗序对于大多数诗的解读都会从政治角度,比如我们所熟知的《关雎》是写后妃之德等等。后世采信,也是因为《黍离》是《王风》之始,以儒家的君臣父子,礼法纲常,它也必须得是感叹周室没落啊。

但是,《诗》流传至今,靠得可不是诗序或者朱子的曲解。先秦典籍诸多,如《庄子》等百家著作经历战乱,早有遗佚,可自孔子整理《诗》,诗三百的说法就有了,直至今日也不曾遗失,为何?《诗》的结构简单,易于传诵,这的确是个很重要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诗》写得是人的情感,这种情感与出身无关,士大夫有,种地的农民有,卖花的小姑娘有,浪迹天涯的侠客也有。只要我们一腔热血仍在,就能在《诗》中找到慰藉。所以,复兴国学,今人解诗,当从情感着手,至于郭沫若那种把《黍离》看成是“旧家贵族悲伤自己的破产而作”,强行加上阶级的解法,笑笑就好。

从情感角度来说,《黍离》不愧为诗三百之首。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这三段只改六字,是《诗》的典型手法,就是“借景生情”,其实看到的,何须是黍苗?能写出《黍离》的人,出身肯定没那么简单,不事农桑是肯定的。所以乎,偶然见到一大片生长的黍苗,才发出这些感叹,就跟我们这些工作已久的人,常常会想“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是一样的。我们为什么要旅游?“你眼中的天堂,只不过是别人的家常便饭。”旅游的目的,只是“见不同”而已,“见不同”而有所感,可见现在的文青和当时《黍离》的作者也差不太多。当然,咱把“有所感”换了个名词,叫“洗涤灵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没听过《黍离》的人很多,没听说过这句话的人很少。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人世间最可贵的,莫过于“理解”二字。世间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所求、他们所忧,并不被他人所理解。这让我想起近年来的“文青标配”,似乎已经从《霍乱时期的爱情》,转向《月亮与六便士》了。而后者,正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理解的故事。不管是高更还是梵高,他们的作品之所以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冲突,都跟“不被理解”有关——既然言语行不通,那就看我的画吧。诗人作此感叹,想必也是遇到了不为人所理解的情况,也许他立志匡扶周室却被认为是求名利,也许他哀叹周室没落却被认为是假情假意,也许……后人解诗,总要在此辩个不停,可这重要吗?《黍离》之妙,正在于此,诗人虽然满腔愤懑,可他并不明言——他所虑,他所想,千百年后,还有谁会在乎?可即便是千百年后,何尝不会有他这样的人,叹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此为艺术之永恒。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此句承接上句,更是把情感发挥到了极致。却又并非只是重复。“知我者”“不知我者”,核心点都是“我”,可本句却把目光转移,升华到了“天地之悠悠”。天地之大,“我”这点愤懑,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天道轮回流转,何尝在乎过某一人,某一国?一旦脱离了“自我”的桎梏,放眼世界,放眼整个人类,整个历史,自有一番不同的体会。有意思的是,高更正是在自杀失败之后,画出了他最有名的画作《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自杀无疑是个否定自我的行为,而得救之后的他,却得到了一种新的视野,方能画下这样伟大的作品吧。

《诗》是一种伟大的流传,《诗》中有史,《诗》中有道,但《诗》中更有情。时代变迁,当年的真相如何也许不再重要,当年的治国之道也许早已落后,可当年那群诗人的情感,却将作为我们的生物学本能,永远地流传下去。

所以我说,诗三百,最爱不过《黍离》。




原文地址:访问原文地址
快照地址: 访问文章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