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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

沐沐周  · 简书  ·  · 2018-03-16 16:38

春天容易让人犯困,尤其在阴沉沉的下午。办公室里三个女人,眼皮渐渐僵硬如石膏,瞳仁渐渐空洞如六只圆玻璃球,黑褐色的,偶尔咕噜噜转一下,却已经无力聚焦。

三根疲惫的颈椎咯吱作响,勉强撑着三颗黑色的头颅。稍一放松,那些头颅,就可能从肩膀上噗通一声掉下来,嚯啷啷满地乱滚。

这是一场悲哀的集体瞌睡。

吊兰沉默,绿萝无声叹息,滴水观音计算着地心引力和空调的风向,朝着花盆最偏僻的角落,小心翼翼挤出一滴黏滑的眼泪。

大大小小长的圆的,108枚叶片,一个跟着一个,深深垂下绿色的头,陪着女主人们打瞌睡。如同一场表忠心展忠诚的集体行为艺术。如同一场集体默哀。

20平方的办公室,四四方方,横平竖直,是整幢楼内42间办公室之一。42间办公室沿着死蛇般的走廊,两两对称,均衡分布,每一间都同样的严肃认真,每一间都同样的平板乏味,仿佛同一个受精卵,在射线和压力的作用下,裂变成42胞胎。陌生人第一次进来,往往会迷路。

到屋子外面看看,如何呢?这幢20层高的写字楼,蓝色幕墙玻璃从到脚加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仿佛一张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大脸。

偶尔有黑白花纹的喜鹊,从空调外机上的窝里飞出来,俏伶伶的翅膀画出一道尖锐的弧线,仿佛那张大脸忽然活了过来,眨了一下眼。

下午三点,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上,情侣们深吸一口气,开始五分钟的吻,两副唇舌铺天盖地,在牙齿的隙缝里寻找氧气,难度不亚于憋气潜泳。

直到两张青春洋溢的脸,由荷尔蒙爆棚的粉红,憋成薰衣草的深紫,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嘴。毕竟人不是鱼。

下午三点,火焰山热气腾腾,芭蕉扇几易其手,暴力和欺骗,法术和伪善,孙悟空变成结拜大哥牛魔王的模样,跑到大嫂铁扇公主独居的山洞,孤男寡女,眉来眼去。

堂堂齐天大圣,和满腹幽怨处于空档期的大嫂调情,算不算乘虚而入?算不算乱伦?算不算苟且?算不算朋友妻不可欺?算不算……算了,由他去吧。

下午三点,一身黑色套装的男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杂耍似的,高高托起金色的大茶盘,隐在腮肉深处的嘴角微微上扬,小小的得意。右手轻巧地一抖,红茶稳稳落入茶杯,滴水不漏。

曳地长裙沙沙响,腰被塑身衣勒得像葫芦。葫芦们坐在白色雕花高背椅上,对着长桌对面的男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折扇忽闪忽闪,睫毛忽闪忽闪。男人正襟危坐,银丝线绣的伯爵族徽图案,在红丝绒的衣角闪着微光,任由那些睫毛下的目光,飞蛾扑火般在自己脸上乱撞,岿然不动,如同一座威严的路标。

一个隐秘的热辣辣的眼风,忽然离开了威严的路标,斜着飞向了英俊的男仆。男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下午三点,时间透明的小脚,沿着百叶窗,一格一格,吃吃笑着,一刻不停地游走。

天气愈发阴冷,光线沿着吊兰低垂的细长叶片,滑下去,滑下去,一直滑到黑色的土壤里。整个办公室都黑了。

喜鹊匆匆忙忙飞了回来,站在空调外机上,啄了啄羽毛。

啪嗒,第一滴雨,落在窗户上,很有耐心地、一毫米一毫米地,往下推进。灰扑扑的玻璃上,留下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清澈的小河。

女人们纹丝不动。喜鹊歪着头看天。

第二滴雨,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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