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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人生中最重要的道理都是在托儿所里领悟的

刮刮油  · 豆瓣  ·  · 2017-12-04 06:18

我在托儿所里迅速的成长起来。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我一岁零三个月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托儿所。据我母亲说,打从第一天起就没有任何分离焦虑,该吃吃,该拉拉,该睡睡,该玩玩,她走的时候我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适应的一塌糊涂,当天唯一哭的时候是在她接我而我不想回家,没心没肺的样子搞得我母亲着实心酸了几天。待到后来因为搬家而转园时,我虽岁数还是很小,但比起那时入园的孩子们,已是老司机了:玩具抓起就玩,饭端来就吃,躺下就睡,也不哭也不闹,就默默的自己瞎JB折腾。按说我这样的孩子放到现在简直是老师心头所爱,但在当时就有点问题。

我转入的幼儿园是一核心部委的附属幼儿园,属于该部委服务型机构,虽然阿姨没什么资质一说(这是当年普遍情况,真的就是阿姨),但一般孩子也进不去,我之所以进得去,是因为我母亲当年就职于这个部委的最重要部门之一:食堂。她专攻面点技术,主要职责是揉馒头。她曾经指着一笼屉热气腾腾、宣宣呼呼的大馒头跟我说,菜做得再好吃,没有她的馒头,也是难以让人满足的。我在烟煴中看着白花花的馒头,内心无比自豪,认为我母亲是一位说一不二的有分量的人物。后来才明白得亏托儿所当年不比今日之紧俏,竟给食堂也留了名额,我才能进了去。

入园之前,我母亲再三嘱咐我,要我老实点,其中可能包含有诸如“不要捣乱”之类的话,我因听得太多,大脑正常性忽略,现在已经忘了,但唯独有一句我记下来:那里面的孩子,你可不能乱打啊,有人欺负你你起告阿姨,你也别还手,得让着点他们。

搁现在来讲,我就很理解这句话。这所幼儿园里的孩子,有几个出身大员之家——就算是大多数不那么大员的孩子,我也打不起。这当然也是我对我的保护。但在当时,我很不服气——我倒不是非得打谁,我又不是变态,我就是不明白,同样一个鼻子俩眼睛——我可能长得还更好看点——怎么就不能还手了?比我还胖且壮的孩子,怎么还得我来让着呢?而且这跟我当年对我母亲的定位的理解差别有点大,我一个那么牛逼的馒头子弟,怎么能这样的怂呢?那些孩子难道都是稻香村的点心子弟吗?

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就很难像在上一所托儿所里那么自由翱翔了。心里总是念着这点事情,人就变得神经兮兮。我常在暗中观察,那几个我必须让着的壮如牛犊和美若花蝴蝶儿似的孩子,跟我有什么不一样。我发现他们吃饭也乱掉饭米粒,睡觉也哭闹,尿炕拉裤兜子什么的时有发生,并不太有出众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有一个孩子拉裤兜子时拉的格外多。

但我也并非没有找到区别。我发现那几位在嗷嗷哭叫和拉了裤子的时候,不太会被训斥,甚至会获得格外的关心,比如被安慰着擦干净屁股并换掉拉脏的裤子,比如冬天睡醒了哭阿姨还会像妈妈一样给细细穿衣。

我很感动,也很羡慕,当然我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既不哭也不拉,穿衣服溜得飞起,自己不努力凭什么获得阿姨的关心呢?于是有一天,我下定决心,很努力的拉了一丁点屎在裤子里——相信我,对于一个没有拉裤兜子习惯的人,这真的不太容易。我踢拉着裤子来到了阿姨面前,阿姨看了看,拿手纸垫着移除了我的大便,并在裤子里抹了抹,一把把裤子给我提了上去,转身走了。

我没有灰心,吃饭的时候又把饭粒扒拉到了桌子上,等待安慰和鼓励,阿姨走过来一把米粒胡噜进抹布里。到了盛汤的时候,为防止我再撒,只盛了小半碗。

午睡后起床穿衣服时,我因过于专注于比较我和稻香村子弟的区别,导致穿裤子的时候有一条腿没有蹬好,夹在了毛裤和棉裤中间而不自知,并在这种状态下在托儿所里疯了一下午,其中还有很长时间的户外活动。毛裤这玩意可能现在的孩子们都没见过,彼时是防寒利器,在烧炉子取暖的年代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和作用。所以我母亲接我回家脱衣裤时发现,我那条腿冰冰凉。我还来不及享受母亲的关怀和问候,就被她发现了我裤底的屎渍。

结果那天的我一无所有。

但比我的腿更凉的是我的心,我终于认清了自己不够标准的现实——成年后我作妖的性格,现在想想可能来源于此——但无论如何,我学会了放弃,我于是恢复了老司机的样子,傻吃闷睡,谁爱得那点关心谁得去,只要不影响我,就算了。

但慢慢的,影响不可避免的开始了。因为很容易理解,这些格外受到恩宠的儿童,早晚会失了分寸。

有一次我玩积木,搭了一个颇具波斯特色的高楼,小小的内心住了一个大大的建筑师。一个稻香村子弟冲过来一把就抓走了一块。其实我这个人是很大方的,你要拿就拿,毕竟我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之前又被告知要大方点,我也不会太较劲,但是你他妈的从最底下拿走一块,就非常不讲究了。于是我在波斯摩天大楼的废墟中像奥特曼大战怪兽一般愤怒的与他战斗到一起。他很结实,身体强壮,但我胜在情绪饱满及战斗经验丰富——大杂院的孩子们在打架技巧的领悟上开窍的很早。战斗结果就是我把他的脖子挠破,而他则抠走了我眼角的一小块肉。现在如果要伤来论,我可能更严重一点,因为我到现在眼角还有一个明显可见的疤痕,但他哭了,我强忍着没哭,所以,我赢了。

我对那天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包括细节,因为那是我耻辱的一天。一位留着黑粗麻花辫的王姓阿姨狠狠的批评了我。她并没有根据事情进行评判,而是按照哭声的大小进行了处理——小怪兽被处理的像奥特曼,我则像小怪兽一样被处理的也很到位,在墙根站了很久。然后威胁我说,等我妈来了再说。

我母亲因要先处理好馒头的事业,所以接我是最晚的。我坐在关了一半灯的屋子一角的小凳子上,品尝眼角的疼痛,而王姓阿姨坐在门口玩她的辫子。当我妈出现在幼儿园的院子里的时候,我激动的站起身奔向她企图得到一个温柔的拥抱。结果跑到门口,王姓阿姨迅速站起身来靠着门框,伸出一脚蹬在门框的另一边,那高度刚刚好到我的胸口,白了我一眼说:“谁让你跑的,你的事还没完。”我所有的委屈都在那一瞬间爆发,嚎啕大哭。

后来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但我母亲那天估计也不太好受,因为她并没有因此而批评我。当然,她也没有对我表现出格外的关心——我现在认为她这么处理是对的,最激动的情绪很快就过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上面那些描述中所带的情绪,我认为是我成年后回忆的情感带入。

但我仍会觉得憋屈,我看到王姓阿姨也总会让我感觉愤怒,最重要的是那稻香村子弟会不时向我展现他的骄傲,让我在化身奥特曼前充满忌惮,这感觉让我痛苦。

但这事最终还是因为后面我牛逼了一把而自我疗伤成功。我得了水痘,进了水痘班,那是一个巨牛逼的社团,幼儿园黑社会一样的存在,作为水痘班骨干——因为我起的痘子格外多——我单吃单喝单睡觉,我玩过的玩具玩具没有人敢碰,户外活动时别人都躲我远远的。

于是我找了一个阳光充沛空气清新的下午,高喊着,挥舞着双臂,向那位宿敌冲去。

我那时脸上和胳膊上布满为治疗水痘而用紫药水点的紫色斑点,异常狰狞,嘴里发出怪声,身形诡异,那孩子被吓的满院子疯跑,鬼哭狼嚎,屎尿横流——屎尿横流是我脑补的——总之我很痛快,那孩子的骄傲以及王姓阿姨黑粗的辫子和顶在门框上的腿在那一刻灰飞烟灭。老子清爽的如同涅槃重生一般的凤凰。

这很幼稚,然而让我体会到了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并铭记至今:今日牛逼如天王老子,他日未必不会屎尿横流,做人一定要善良,要懂得尊重任何人。这么帅气的道理在幼儿园我就懂了,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所以在我成长的各个阶段,我自认为很少因一些世俗的标准而“看不起人”,除非我真心觉得丫坏。我自身也基本上不会因取得一些微末的成绩而有什么盲目的优越感,毕竟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说到这,我还有一个例子。上中学的时候,我很幸运考入了一个不错的学校,升学率在区里一直居高。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升学率是建立在重大升学考试前,学校会对班里的成绩排名靠后同学进行分流动员,或软或硬或诚恳或吓唬的劝他们不再继续往上报考,这样就能保证升学率和北清率。

当时我们各个班里有一些特殊的学生,很低的成绩就可以进得来,当然了,他们一般也比较稳定的在班里排名靠后。我有一同学,中等偏下的成绩,自己算了算到不了被分流的排名,牛逼哄哄的一天到晚嘲笑的比他排名靠后的普通学生——他当然不敢嘲笑那些特殊学生——奇贱无比,结果到大考前,他才知道班里那五六个特殊学生根本就不会计算到升学率的排名之中,人家要么早早准备要出国,要么往后该去哪已经定好了。这孙子突然发现自己危了,库嚓嚓就成了最后梯队,泪撒教室。全班不齿其德行,无人同情。

其实我想了想这么些年走过的弯路,体验不少,但结果寥寥,应该也算是标准的一事无成了,但再怎么着落魄,我没丢过这(重音)人。

不要问我为什么能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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