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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杀人案》

王大烨  · 简书  ·  · 2018-03-31 13:18

1

张博文被许伟放倒是在今天下午,过程很简单:许伟没扫地,张博文记了他的名字。理由同样简单:许伟是他们班的老大。

那天和往常一样,还没到中午气温就升高到了38度,天热的不行,扫完地张博文准备去小卖铺买根五毛钱的老北京。他们组的李硕颖正在擦着黑板,转过脸突然对张博文说了句,“组长,许伟还没扫地,你就不管他一下?”

张博文没想到李硕颖会说这种话,碍于面子他回答“喔,管,今天我肯定给他说说。”

“那要不你先记了他的名字?”李硕颖戴着眼镜,粉笔灰溅到了她那满是麻子的脸上。张博文那一刻心里一阵的恶心:“妈的,你学你的习不就行了?他妈的管那么宽,你要是真看不惯自己去记名字啊!”

到了最后张博文还是把许伟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张博文对着黑板,“许伟”两个字硬生生的刻到黑板上时,一瞬间他感觉背后有无数的眼在看着。

2

许伟中午没回来,张博文上食堂吃了个饭,忘了买老冰棍,整个中午都坐立不安的在教室呆着。他攒着笔,眼死死的盯着黑板,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两个字擦掉一样。下午上课前许伟拎着乒乓球拍走了进来,一进班就愣住了:

“这他妈谁记的名字?”

张博文坐在第一排,抬起头发现李硕颖正像福利彩票公证员那样看着他。这是一道勒在悬崖边上的题,当张博文站起来的时候第一次感觉脚步是如此沉重:

“是我记的。”

“擦了,给你五秒钟的时间。”

徐伟抽着烟,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耷拉着两条腿。

本来这就够了,张博文想。到此为止,只要自己认个怂,把许伟的名字擦掉就行。要么下下技,再僵持一会儿,等徐伟抽把烟掐了自己去擦。但这时不巧,林梦瑶走进来了。

所以说张博文觉得那天一切的事情都向坏的发展,他觉得一切的事情都早有预谋,一切的发展都预示着混账事的到来,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虽然那时的他才十三岁,上初一,日本电影还没看够五部,但是那天他却真切的感受到了一切:他暗恋林梦瑶,他不想在她的面前出丑,张博文觉得这一切已经被林梦瑶尽收眼底,所以他说:

“老子不擦。”

张博文从来没打过架,当许伟一个脚绊踢过来时,他咚的一声就摔到了地上,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头部与大地之间的物理反应。倒地的一瞬间他瞥了一眼:林梦瑶穿了一个绿色的裙子,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灿烂耀眼,妈的张博文发现其实林梦瑶看都没看向这里。许伟起身的时候又踹了他裆部一脚,张博文想:英雄果然不是好当的。

张博文也不知道后来自己为什么要哭,其实也不太疼,但站起来时还是哭了,哭的稀里哗啦,像个傻子一样。那是他第一次打架也是第一次被打,他忘了自己是如何过完了那一个下午,当他把语文课本和上时,眼眶已经肿的像个猪蹄。外面没有应景的下起倾盆大雨,连蒙蒙细雨都没有,天气晴朗无比。

回到家的时父母正和朋友打着麻将,没人注意他。张博文绕过麻将桌径直走了进去,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用力的洗着脸。洗面奶几乎用掉了半瓶,冷水狠狠的拍打在他的脸上。他想了很久,很久很久,如同密谋一个无上的秘密。当他终于狠的一下把拳头捶向梳妆台时,脑子里闪出一个伟大的念头:“他要杀了许伟,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

3

洗了个澡后张博文开始在家里寻找作案工具,门外的父母对他喊:“小文!我们晚上出去,没饭,要想吃的话自己煮泡面!”张博文嗯了一声,心想正好。

剪刀,绳子,棒球棒,张博文找了好久,没有一点头绪。张博文想到了现在正在上大学的哥哥:他的哥哥曾经是个浪子,是个混混。后来他妈的改邪归正,上了一个烂大专继续混日子。前几个月放寒假回家没有带女朋友,倒是戴了一个黑框眼镜,傻傻的,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风范。他知道他的哥哥曾经有一把砍刀,估计就在他的床下。

张博文小心翼翼的把砍刀从床底下抽出来:砍刀有半个人长,刀柄处有些生锈,甚至能闻出血腥味。他的哥哥曾经就是拿着这把砍刀带领着他的小弟驰骋校园,砍翻那些外校闹事的混混。张博文把砍刀拿出来比划了一下:砍刀太长太重,外观又太大,不好带到学校。张博文又翻了翻,从床下掏出来一根甩棍,粗粗的,“呼”的一甩,由粗到细展现出来三截。

可张博文想了想把甩棍也扔了进去:这东西力道不好掌控,又不大好用。万一到时候甩不到许伟被他一个欠身躲过,那他就完蛋了:他将会被许伟他们打死在学校的操场上。张博文又翻箱倒柜的找了好久,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脑子借着惯性血浆倒流,里面响出来一个声音:

“这事实在太麻烦了,要不算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被张博文一闪,马上又被他内心的热血又给否定。张博文的脑袋开始像一个老旧的定时播放器,打着雪花播放着着昨日的镜头:李硕颖问他为什么不记许伟的名字,他被许伟一个脚绊弄倒在地上,穿着绿色裙子的林梦瑶......所有画面斑驳闪现,交替刺激着张博文的神经。

张博文烦的不行,站起来去厕所撇条,拉完回来经过客厅茶几的时候不经意瞟了一眼:一把水果刀。这把水果刀常住地址就是客厅,香蕉,苹果,菠萝还有哈密瓜的死都是由它来完成的。张博文看着它,脑袋里瞬间想到一个近乎完美的想法——明天完全可以用这把水果刀来把许伟捅死。这是一个美妙的想法:水果刀又小又轻便,危力巨大无比,关键还好使。这把水果刀在张博文的家里的地位曾经是毫无作用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它即将要完成一个光荣的任务,一个记载在水果刀历史上的光荣的任务。

水果刀散发着芒果的腐烂味,张博文去洗手间把那把刀洗干净,用手巾擦了擦把刀鞘别上,放进了校服裤子的口袋里。他就这样摸着那把水果刀睡了一觉,心里一阵阵的激动:这件事可能会惊动整个校园,甚至整个县城。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狠狠的捅着许伟,许伟大声的喊:“大哥,放过我,放过我。”

张博文喊:“叫劳资爹!”

许伟说:“爹,爹,不敢了,不敢了,儿子不敢了。”但许伟越喊张博文越觉得刺激,他狠命的捅着,龇牙咧嘴,爽的不行。他一共捅了三十六刀,数的清清楚楚。后面的梦就模糊了,在警察叔叔把他枪毙的时候张博文轰的一下的从床上弹了起来,窗外阳光明媚,麻雀叽叽喳喳——第二天到了。

4

到了校门口张博文站在一边,门口有戴红帽子的负责检查违禁品的高中部学生,张博文心里一阵的发慌:他忘了这个破学校最近在严查违禁品,尤其是管制刀具。当然所谓的严查只是给上级领导装个样子而已,没人会给你配备个探测仪,也没有哪个傻逼会认真的检查。

“带违禁品没?”

查违禁品的是个瘦高个子,他两双手靠在后背,掐了一根烟,红帽子低垂,歪戴着。这人抽烟的神情像抽着大麻一样,看着四周小心翼翼的吸一口,然后又迅速放在身后。那一刻张博文很想说他带了,带违禁品了,他带了一把水果刀,他要捅死他们班的同学,如果他敢拦的话,或许他也会把他给捅死......但最后张博文没有吭声,查违禁品的高中生看了一眼张博文把烟头一扔:

“进去吧,妈的快上课了。”

5

第一节是语文课,教语文课的是一个中年老头子,瘦瘦的,秃头,笑起来牙齿很黄,身上透出一股腐烂的文人气息,学期过了快一半,张博文还不晓得他的名字。许伟理所当然的没来,张博文趴在桌子上头皮痒得慌,眼肿的不行。昨天睡的太晚,待会还得捅人,得先补个觉。

“张博文,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张博文合上眼还没两分钟,老秃驴就又把他叫起来了。他好不容易的拿出试卷找到老秃驴所说的题目:这篇文章的作者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思想。

“妈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作者的心里想的什么。”张博文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他很想怼过去秃头:“你知道老子心里想的什么吗?”他瞅着全班的同学,右手边的胖三在看着他发笑,李硕颖咬着笔在数学题,林梦瑶坐在第一排坐的笔直,文胸带子隐约可见。他就这样看着这个平静的世界,谁也不可能想到,一个小时后他将捅死许伟,两个小时这件事将传遍整个县城,几天后当他绑着镣铐坐在监狱里记者问他后不后悔时?他会大声的喊:“老子不后悔!!!”

“你连这道题都不会?你到底来学校干什么的!”

张博文一愣从思考中惊醒。他的脑袋里过滤了这条信息:这个老秃驴是在骂他。张博文很生气--他可是个杀人犯!但张博文还是忍下来了,在他没捅死许伟之前他不想让这把水果刀沾染任何人的鲜血。

“坐吧。”老秃驴叹口气,张博文坐了下来。

6

中午下课后许伟还是没来,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张博文起身去食堂吃饭。他太饿了,奢侈的点了一份排骨面,张博文想这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顿午餐。面太干,张博文吃到一半时噎得不行,一掏裤兜钱已经没了。张博文呆呆的坐在那里,他开始思考到时候要怎么捅死许伟:是从他背后来个突然袭击?还是像个绅士一样约他过来然后捅死没有任何防备的他?当许伟死了后该怎么办?是把尸体拖走还是就地掩埋?拖走不太现实,许伟太重了而自己还得杀其他人时间肯定不够......他想了好久,到了最后排骨面已经彻底凉了,用筷子巴拉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胃口。

张博文出了食堂绕操场走了两圈,没有发现许伟的身影。他打了一个饱咳,脑袋里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阵庆幸而不是应有的沮丧。回了班级张博文趴在栏杆上,定了定神开始在楼下的人群中寻找许伟,可惜依旧无果。胖三在栏杆右边趴着喝着一瓶脉动。张博文很渴,他问胖三:“胖三,你看到许伟没?”

“没,你找他干嘛?”

“不干嘛。”

“你是不是要报复许伟?”胖三笑嘻嘻的说。张博文看着这个恶心的胖子瞬间没了借水的冲动,他的鼻涕都快进入饮料瓶子里了,说话的时候三下巴还在忽悠忽悠的跳动。

“没有的事,就是问问。”

“别骗人了,我昨天都看见了。”

“你要真想找他就去乒乓球台子那里,或许他在那里。”胖三的鼻涕又进一步深入,在瓶沿处几乎摇摇欲坠。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了。”张博文不耐烦的说完下了楼梯。“这个死胖子,捅死许伟捅死老秃驴后,下一个就是他。”

7

“许伟不在这里,他翻墙上网去了。”

“但是他说他下午会回来打球。”周坤说。周坤是许伟的小弟,此刻正和九班的钱航他们在打乒乓球。张博文站在操场上,阳光从他的左眼穿过,火辣辣的。今天是周五,学校三点半就下课了,夏天太阳落的晚,操场西头堆满了打乒乓球的人。

“他没说几点回来?”

“不清楚,应该,应该快了吧。”周坤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他的左手腕上戴了一个卡西欧的运动手表。张博文也想让他爸给他买这种表,但是有点贵,淘宝最便宜的六百,他爸不同意。

“那我再等等吧。”

“那也行。”周坤回答。

夏天的天热的出奇,张博文像一根拐杖一样矗立在乒乓球台旁。球台旁边的椅子空着,但他没坐,因为这样做等许伟回来会陷入距低临高的尴尬局面。周坤和钱航在第四张球桌上打球,张博文眼巴巴的瞅着,说真的他很想上去打一把,可他不能,他还得捅死许伟。这事已经胖三被知道了,不排除这傻逼告状的情况;而且他又问了周坤,事情因此变得越来越复杂。他就这样烦躁的想着,夏天的蝉吱吱吱的叫唤,家属院的流浪狗跑来跑去,嘴巴流着哈喇子。乒乓球上上下下的在球桌上弹跳,这个世界如同一个花了屏的电视机,嗡嗡嗡的雪花照射在张博文的脑门上使他烦躁不安。他用手系了系右手的裤带,好让兜里的水果刀放平稳。张博文把右手插在口袋里,不停的抚摸着那把水果刀,此时的水果刀温热的仿佛一颗璞玉。

“哐”,周坤发球了,侧身在乒乓台发了一个高抛球,很不幸,球蹭网,在网上旋了两下当当当的弹到了地上,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周坤摇了摇头,把球拍换到左手上,用右手擦了擦球拍哈了口气。

“博文,要不先打两把?”周坤扭过头对张博文说。

“不了,我看就行。”

“那行,高手也不屑于跟我们打。”周坤用那种嘲讽的嘴稳说,人群又是一阵哄笑,球拍磕到台子上咣咣的响。

“傻逼。”张博文在心里小声的骂了一句。

8

下午四点左右,太阳的热度不降反升,透过斑驳的杨树照射到大地上如同一张铁丝网。张博文热的全身冒汗,他现在很想买一瓶水,就买胖三的那种脉动,妈的一瓶下肚肯定贼爽。但他不能,他不想找别人借钱,他要捅死许伟,并且他也告诉周坤自己要等许伟了,这时候走的话会令人怀疑。

张博文还是决定坐在那条长凳上,大脑给他的理由是:在这样站着没等许伟来,他就会被热死。屁股接触铁凳时张博文心里想:到底雪糕好吃还是脉动好喝?这是一个恼人的问题:雪糕甜腻,入口即化;脉动冰凉,冻成冰块那种最好,嘴里含着一块冰块简直能冻掉舌头;但是雪糕也不错,甜到心坎里,像是吮吸一个乳头.....张博文不找边际的想着,右手摩擦着那把水果刀,到了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脉动好喝,毕竟脉动要贵。

周坤是擂主,已经占了两轮台子。张博文心想要不是有这档子事,他一定会上前教育教育周坤。张博文正仔细的看着,人群冒出了几下拖着长音的“呜”声:

“许嫂雅兴啊?”

“许嫂去哪里?”

“许嫂是不是去找许哥那个了?”

林梦瑶从教室那边过来了,她还穿着那身绿色的裙子,小牛皮鞋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但看着一点也不碍眼。打球的都冲着林梦瑶喊,林梦瑶没搭理他们。据张博文了解许伟一直在追林梦瑶,林梦瑶根本就不甩许伟。许伟那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林梦瑶?张博文此时觉得自己捅死许伟简直是在替天行道。林梦瑶和她的朋友从长凳旁经过,她的腿很很白很白,像是雪花膏一样。

“在这儿坐着啊。”

张博文一愣,他抬起呆嗤的脸,还没来得及反应,林梦瑶她们就笑着走了。张博文呆呆的看着林梦瑶的背影:左手夹了一本英语书,头发散在背上。这次他终于看清了林梦瑶的文胸带子--和裙子一样,也是绿色的,怪不得上课时没看清。

林梦瑶的那句话像是一个助燃剂,张博文开始仔细品味着林梦瑶的那句话,其实也没什么可品味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问候罢了,但张博文不那样想:球场上这么多人,林梦瑶就对他说话了,这简直是一种天大的荣幸。“在这儿坐着啊”是什么意思呢?或许这并不是一句单纯的问候,一定是在暗示着什么--是不是林梦瑶看到了昨天发生的事,她是在担心自己会冲动行事?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在林梦瑶的心中是什么地位呢?一定不是普通的地位。

张博文没来得及猜测地位的深度,就又开始想:如果他和林梦瑶在一起会怎样?他们可能会一起牵手吃饭,一起上学,他和林梦瑶两家正好能顺路一段;他或许还能教她打乒乓球,就是不知道林梦瑶是不是也是直板;他们还能在周末看一场电影,无问西东快上映了,妈的里面的王力宏肯定贼帅;之后就是忽略了那些复杂的流程直接来到了床上。张博文仅有的生理知识让他了解到:干那事不能急,得慢慢来。他在脑子里想象着那个美妙的画面,小心翼翼的操控着剧情的走向:他开始感觉自己是个王者,能够掌控一切,天下太平,得到所谓的人生圆满。在到了关键的时刻张博文突然清醒,狠狠的晃了下自己的脑袋:

“妈的,自己怎么能这么龌龊。”

乒乓球台爆发一阵叫喊,周坤拿下了第三局。

9

林梦瑶走后时间又过了几十分钟,张博文脑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些龌龊的画面,捅死许伟的伟大场景也少了许多,他开始漫无边际的回忆,脑子里像漂浮着一个小舟,大浪袭来,各种各样的屁事开始源源不断的侵袭。有一件屁事很应景的慢慢的来到了他的跟前,张博文脑子里回想起好几个月前的校乒乓球赛:

那是刚进初中,学校举办的新生乒乓球比赛,面向初一新生,一共十二个班。张博文的比赛路程是坎坷的,在初赛上,一个傻逼老是发旋球,他差点招架不住,惨死在预选赛上。幸好在第三局时他搬了过来,之后又连胜两局,借着这种破釜沉舟的士气,张博文在后来的比赛上稳扎稳打,终于夺得了冠军。

张博文现在回想起来,在夺得冠军的那一刻,他的脸颊上是闪耀着胜利的光芒。他右手举起乒乓球拍拼命的大喊,人群发出一阵阵激昂的欢呼,他像参加奥运会那样绕着球场狂奔,呼唤,乒乓球拍子握在他的右手上,黑红色的腕带鲜艳无比。张博文嘴角不自觉的笑了一下,他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的把右手插到裤兜里,当右手碰到仍是温热的水果刀时,他的心头突然冷的一颤:

如果他杀了许伟,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能打球了。

这个理念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产生了,并且难以预料的开始在他的脑袋里急速的打转:就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和杀人的刀纠结在一起,组合成一幅胶着的阵仗。

这种阵仗没有持续多久,只是一瞬间就占据了张博文的头脑:勇气被决堤,各种各样的屁事源源不断的冲进他的脑袋:张博文想起了他的父母,他的亲戚朋友,他的狗,他的黄色电影,他刚买的王力宏专辑,他的盼盼雪饼还没有吃够一半。他还想到了爱情,他天天意淫的林梦瑶,他甚至在梦中都没有上了他;他还没有牵过一个女人的手,接吻过一个女人,更别说什么上床打炮了。他恐慌了,具体而言是恐惧起来:他想杀人,他想捅死许伟,但是,他不想死。

张博文坐在那里,他开始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夏天的太阳如同一束聚光灯,耀眼的打在他的头上。他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心情了,一切糟糕透的或者无聊的事情来到了他的脑子里,小舟像是马上就要倾覆。他突然很想在这里大哭一场,像昨天徐伟打他的那样,躺在地上痛哭流涕,让眼泪去发泄去承担这一切。他猛然间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却又觉得这样也好,懦夫好歹能懦夫的活着。他又想不如拿起水果刀自己捅死自己,自己了结了自己这条狗命。他开始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造就了这一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为什么这一切的狗屁的一切。他的脑袋像是被檀木击中,思维混乱不堪,阳光刺入他的脑袋里,如同一根搅火棍,就那样搅啊搅啊……

“欸,哥们!哥们!”

周坤走到张博文的跟前,摇晃他的呆泄的肩膀。阳光被他挡在了身后,一阵久违的阴凉。

“告诉你一件事,许伟不来了。”

“不,不,不来了?为什么?”搅火棍从张博文的脑浆里停了下来,此刻他的脑袋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并且最终得到这个事实:“许伟不来了。”他仔细的品尝着这句话,贪婪的允吸着。他觉得他快要哭了,他快要跪下来了,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感觉像是浴火重生了一般。

“对,不来了,今天是lol战斗之夜,能抽永久皮肤,许伟要包夜。”

“对了,你找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周坤又问,他点了一根烟,一屁股坐到乒乓球台上耷拉着双腿,如同昨天许伟那样。

“没事儿,没啥事儿。”张博文说。

“真没啥事儿?我都看你在这里站了好多钟头了,要不你跟我跳墙出去找他?”

“没事,真没啥事。”张博文颤抖的,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那行吧,对了,要不博文你替我打球吧,我打乏了,你球技那么叼,打会儿吧。”

周坤递给他一只拍子,张博文听到这句话时心脏怦怦的跳着,像是刚刚拆除了一颗定时炸弹,完成了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那个沉甸甸的水果刀在他的裤兜中里安静的躺着,它本来将要实现一个重大的使命,可现在,不可能了。

张博文颤抖的伸出右手,他肯定也不会想到,时间再往后延长数十年,教室的黑板换成电动白板,操场上的乒乓球台风吹雨淋,拆了又卸,卸了又拆;李硕颖考上了清华大学,林梦瑶成了教师,老秃驴因糖尿病而死,胖三在二十岁的时候被人打成残废,周坤成了老板,钱航贪污被捕,八班的大哥许伟因强奸犯被判十年。而他自己也将一如既往的前行,和普通人一模一样,然后在五十六岁时因为一次酒驾被大货车碾掉脑袋而最终离世。但这一切张博文现在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此时的天气阳光明媚,水果刀安静的躺在他的口袋里,洒水车发出滴咚滴咚的声响,压马路的情人就在他隔壁的墙后,条子在街口耀武扬威,电影院正放着最新的恋爱电影。张博文把右手从裤兜里抽出和那把水果刀分离,他紧紧的握住周坤递给他的那只球拍,喉结里发出了那带有颤抖的哭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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