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哎，家里这个月的电费给忘了交，我这脑袋真是越来越不灵光。”
“那是因为你总一心多用，才给忘记的。”
“这几天的菜太贵了，这一把空心菜，就花4块钱，再这么贵下去，怎么得了。”
“菜贵也得买啊，等会吃完清盘呗。”
“那吃不完，我唯你是问。”
“你中午怎么吃这么少，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多吃半碗呗。”
“天气热菜又清淡，吃不下不是很正常的吗？”
跟我对话互怼的这个人是我妈，一个总在唠叨的中年胖妇女，一个我不那么喜欢的人。
我平时总爱说你胖，唠叨。
你的肚子有好几圈的游泳圈，每次我跟你说，得好好运动减肥。你难免要反将我一军，我每天得洗衣服，做家务，煮饭，哪里还有时间去运动，做这些不用消费体力，不是在减肥吗？
你的世界，从我懂事开始，就是家长里短，菜肉贵了，能念叨半天。谁家出点什么事，会惋惜地说上好几回。
就连感冒咳嗽，都想着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能不看医生，多喝两杯水，睡一觉就好。
妈，你总是操心，爱操心；唠叨，很唠叨。像个陀螺一样，就是停不下来。
而你的少女时代，是怎么样的？
-2-
你总是说起你的小时候，夏天的傍晚，微有一点风，夕阳西沉，夜幕缓缓降临。你们几姐妹都在忙，大姨做饭，二姨挑水，小姨和你坐在家门口，和外婆一起做手工。
等着外公和小舅归家，外公有一艘船，以河谋生，所以你们总是有些新鲜海味可以吃，这可是稀罕东西。
你的成绩很好，读书念到初中二年级，在那个年代已经比别人多上几年学。
接着就去深圳打工，去深圳打工的日子很苦。大工厂里密密麻麻都是缝纫机，机器的声音轰轰轰。主管成天凶巴巴，每次都会把你们这些女孩子训哭。
刚到深圳的那个月，你还没领工资，然后兜里的钱，买东西，吃饭都花完了。还好，二姨来看你，带着你去吃肠粉。你说，那是吃过最好吃的肠粉，多少次说起这段往事，你眼泛泪光。
这就是你，在还有嫁给我爸之前，还没有我之前的岁月，总在砥砺前行。
我说，妈，你也不容易。
你说，那个时代的人哪有容易的，吃得饱饭，就只想着攒点钱回家盖房子，这不是现在也挺好的。
你总是笑着，在我第一次拿奖状的时候，在我第一次学会煮饭的时候，在我第一次打暑假工赚钱的时候，在我工作稳定，年底拿到一笔不错的奖金的时候，在我挣稿费的时候。
你总是哭着，在家里没有米可以下锅的时候，在我爸又打了一夜牌，彻夜无归的时候，在我们不听话，忤你意的时候，甚至在我哭的时候，你还跟着哭。
妈，以前我不喜欢你，后来我真的觉得你像个超人。
-3-
越长大，身边的同学都不怎么爱读书，我的成绩也走下坡路。
你眼里有着急的模样，可是每次问我，我都掘着。
你跟我谈过，你没有读高中，是年少最遗憾的事情。教我得珍惜，好好学习。
我表面说着好好好，然后背地里，玩着跳绳，看着小说，不亦乐乎。
直到上初三，你打了我一巴掌，那是你第一次动手打我，我才懂了些什么。
初三快中考的时候，我住进人民医院，动了个手术。
你跟我说，医院和医生都联系好，这病不能再拖。
可我是埋怨你的，当时我还有两个月就中考了。
你说，在医院里只要一个多星期，很快就好，不会耽误的。
我都听你的，听着你安排，看着你给我收拾东西，住院。
可我在医院里，住了快一个月。医生诊断出后心律不齐，还得调理的时候，我躲在被子里哭。
你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哭，无能为力，来回踱步。说，“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然后抱着我一起，哭得吓坏了护士小姐。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对不起，你觉得是你耽误我了。
可是明明我住院，是你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我的身边。觉得医院食堂的饭营养不够，你就给我买粥，排骨粥，鱼片粥，春菜粥，瘦肉粥……
有一次我想吃豆腐，你特意叫店家炒了一份。那几块豆腐，去市场买应该2块钱吧，可那份炒豆腐，花了15块。但我想吃，你一点都不心疼。
后来，动手术的前天晚上，你一直握着我的手，说没事，妈妈就在手术室门口守着。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点，现在都这么大了，你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们的枕头，湿哒哒的一片痕迹。
妈，你知道吗，你哭的样子，也像一个小女孩。
-4-
后来，我中考考砸，到工厂打工。
很多次，我下班回家，你看到我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灰黑的时候，心疼了。
有一回，我们去市场，你牵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没有让我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这么小就要出来打工。
这是你第二次，跟我说对不起，我又看到你眼框里盘旋的泪。
后来，我决定去读职校，为世俗所不接受，也惹来很多非议。
一个在打工的女孩子，还要背着个书包去念书，怎么还有这种事。连我爸都说，我要是敢去念，让我不要再回家，他要打断我的腿。
你说，我想学习就去，你虽然什么都不好，但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我的决定。
你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去吧，你再辛苦一点，我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两年间，我有很多不解的时刻。每次我在饭桌上谈起，我学校里发生的事，你总是会给我使眼色，不要说。因为我去读书这件事，我爸意见太大了，他觉得我这是在瞎折腾，无用功。
而你，每次都会仔仔细细地听我说完，然后笑着对我说，“你现在笑的时候多了，不像以前愁眉苦脸，眼睛也像小时候一样，又变成笑眼。”
你知道，你的坚持是对的，我也知道，还好有你支持我。站在我的身后，我才没有倒下，一直都有力气往前行走。
三月末的时候，我决定考自考，也是你像上次一样坚定表态。
妈，你看我现在，工作稳定，还有余力做很多的事情。
当初，你的支持，我的坚持，都有了最好的答案。
-5-
妈，你别总是担心我，别付出太多，对自己好点。
我去广州比赛的时候，你说，要跟着老师，不要一个人乱跑，努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多压力。
我去杭州旅行的时候，你说，在外面不要不舍得花钱，喜欢买的，喜欢吃的，只要开心就好。
你从来都不舍得用护肤品，梳妆台上是一支大宝，冬天会在随街叫卖的爷爷那里买几块钱雪肤膏。
春节的时候，我陪你去买衣服，那套衣服是真的很适合你，我也想要买下送给你。
你很开心地试完衣服，然后又百般推辞。
推辞是因为，你看到吊牌上面的价格，衣服很贵，不舍得买。
你眼里透露出的信息，明明喜欢得不行。可是却说一堆衣服的不好，线头粗糙、没有腰形、颜色不好看……
导购员的脸色都绿了，我也很生气，硬是付款，把衣服给你买回家。
于是，走亲戚的时候，逛街的时候，吃宴席的时候，你都把衣服穿上。逢人就说，这衣服是我大女儿买的。你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是有了生活的底气。
妈，今年我一定会带你多下几次餐馆，多陪你逛几次街。
你也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不舍得吃，好东西都想给我留着。
我给你买的护肤品，你也要记着用。
-6-.
埃里希·弗洛姆曾经说过：母爱的真正体现似乎并不在于母亲对出生婴儿的爱，而是在于成长中对孩子的爱。
妈，这次换我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为我操那么多心。
对不起，对你为我流那么多泪。
对不起……
有了我之后，生活让你经历着更多难过的瞬间，也曾让你差点就熬不过去。
我知道，你也想儿女有出息，我会好好的。
我不那么喜欢你，
但我想你知道，我很爱很爱你。
妈妈不是超人，我不想你是超人。
待在我的身边，变成小女孩，以后有我呢。
活动传送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