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苔花》
上一章|苔花14无事殷勤，非奸即盗
一个月后，郑主任康复出院，正好赶上全国性的一个大型的文艺活动。上级领导对此非常重视，指示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保质保量、又好又快地完成任务。
为了安排好这次活动，郑主任带着我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月。活动当天，省长、厅长等部厅级高官都来了，我们小心翼翼地在领导旁边伺候，生怕中间出了任何一点小小的差错。送完领导，郑主任还有事，就先走了，而我则精疲力尽地回到办公室。
打开手机，扫了一眼，里面竟然有局长的好多电话。我赶紧拨回去：“局长，我是小鱼，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上午有个大型活动，忙得没时间看手机，您找我有事么？”
“小鱼，辛苦了，还真有事找你。你试试能不能联系一下王灿？就是那个在省城发展的东州籍书画家王灿先生。”
我能够听出局长口气的改变。以前跟我讲话都是直来直去，现在竟然含蓄起来，自从我来到省城之后，局长对我说话越来越客气了。我不能翘小辫子，还是赶紧应道：“局长，你是说王灿，王大师？”
“嗯！咱们东州市博物馆年前已经竣工，近期准备向社会开放，需要征集一些名人大师的画作。市里给每个县区都下了任务，要求联系一下原籍的知名书画家，鼓励他们为新馆捐赠作品！”
“可我就小兵一个，我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我。这事儿我还得请示一下导师，他们都是文艺界的大咖，交流起来要方便一些。”
“这是当然，书画家大都孤傲，像王灿这样的知名书画家，一般人肯定是傍不上边的。所以才想借助你在省里学习的机会，帮忙联系啊！”
“好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先别急着表态，一定要把意思传达到，第一要说明意义，是东州原籍知名书画家为故乡作画，这是情怀；第二要讲清原则，作品版权均为个人所有，我们只是展出保存，如果有人问价收购，可以帮忙联系，由书画家和买家具体商议价格；第三要懂得变通，名家作品动辄成千上万，咱们哪里买得起？咱们需要做的就是拿出诚意，打动对方，让她答应作画就可以了。”
“好的！”我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赶紧用笔在纸上“刷刷刷”地快速记下来。“局长，您说的太长了，我有点懵，这么大的活动应该有个成型的红头文件吧！”
“有的，我一会儿让唐主任给你发过去！”
“放心吧，领导，我抓紧去办！”
放下手机，我的脑子里开始思前想后、斟酌再三。这事情办起来非常棘手，办好了，没有功劳；办不好，更是没法交代，会给人留下一种“出门三天，就不认识娘家人”的高傲和浮躁。
一番思量之后，我觉得这忙还是要帮的。局长对我有恩，招考年轻干部的时候，参考资格是由全局民主投票推选的，每个局里只推荐三名人选，局长第一个就投了我。当时招考资格上还有个限制，那就是工作年限必须满三年，而之前我在别的单位工作，不知道能不能连续计算？这是个卡点，只要组织部稍微一作梗，这事儿就黄了！如果当时没有局长积极争取，我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这个忙，于公于私我都得帮。
下午的时候，唐主任把红头文件通过邮箱发送过来了。我立马打印出来，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三五遍。一番字斟句酌之后，我再次打了遍腹稿，去了郑主任的工作室。郑主任是有两个办公室的，明面上是和我共享的这间办公室；私下里，在楼道的拐弯处，还有个人工作室，只有关系十分好的熟人才能进得去。
到了工作室外，我探头在门口仔细听了一下，确定屋里没有其他人，轻敲三下门。
“谁？”郑主任深沉地说道。
“是我，小鱼！”我压低了嗓音。
“进来！”郑主任又说，接着我听见了开锁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又轻轻关上。
“小鱼，有事么？”郑主任笑着对我说。
郑主任看上去心情不错，大抵是今天上午接待领导的任务完成地很好，受到了表扬。趁热打铁，我得赶紧就着领导心情不错，诉说自己的请求。我随即说道：“主任，您跟省画院的王灿老师熟么？”
“还行，过年的时候还一起去基层搞书画活动呢！”
“太好了，我有重要事情请您帮忙！”
“说吧，跟我客气什么！”
我把之前记在纸上的话原原本本地跟郑主任复述出来，他微微点头，我赶紧把红头文件呈了上去。
“这事儿还真是有些棘手，王灿老师你也听说过。她是工笔画名家，很多作品拿过全国大奖，有的还被欧洲知名皇家博物馆收藏。想要求她的画，难啊！”
“是啊，所以才来找您这个老神仙啊。”
“我想想吧！”郑主任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四天过去了，局长没有催我，我自己倒是捉急了。我当然不能催郑主任，而是去了后勤部找高寒部长谈心，顺便让他帮我出个主意。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左手握着崖柏，右手摩挲着一只“海黄”手串，崖柏古朴飘香，“海黄”紫黑色的包浆里露出美丽弯曲的金色花纹。
我去的时候很巧，办公室里就剩他自己了。我还是扫了四周一下，随即开口道：“高部长，有事相求。”
“有话就说，不必藏着掖着。”这个老顽童眯着眼睛，“嘿嘿”地说道。
“是这么个事儿。之前局长委托我通过省里的关系，给王灿大师要幅画。可是我跟郑主任说了好几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里拿捏不定，这不找您出谋划策了么？”
“王灿倒是挺熟，美院的，工笔名家。“他点点头。我本以为他要帮我，可是他又说道：”小鱼，你这是公事，又跟郑主任说了，他分管你，你找他就对了。”
“可是，他到现在依旧没有回话，我很是不放心。”
“你局长那边催你了么？”
“没有，那你着急什么，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找郑主任就对了，他人脉广，能量大，肯定有办法。”
“您家老爷子不是省美协的名誉主席么？我想……”
“草，这你小子都知道，还真是小觑了你。这样吧，你别着急，先让郑主任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再动用私人关系。”
“谢谢高部长。”我嘿嘿地笑道。
“我还有个私人请求，听说老爷子字写得很棒，画也是一流，斗胆求一幅，行么？”
“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说，给你弄幅好的。”
“谢谢你，高部长！您喜欢什么，我从老家给你带，千万别客气。”
“别，您可别给我送礼。我喜欢的东西你送不起，你看我手里的这把串儿，顶你几个月工资了。咱们是同事，你就别跟玩虚的了！”
“这样吧，我爹从河里逮上顶大的鲫鱼，我给你留几条。”
“这个行。”高寒部长点了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继而说道：“小鱼，我有的东西，你没有；但是你有的，我却没有……”
我一听口气不对，就赶紧转移话题，闲扯几句，走掉了。
高寒也就四十多岁，眼角细长、城府很深，看问题非常独到而精准。他家老爷子是省美术圈里出了名的大咖，家底颇为殷实，有他做后盾，我的心里踏实了很多。
高寒是看得很透的那种人，属于典型的玩家，可最大的不幸，就是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听郑主任说，高寒两口子看了好多名老中医，什么法子都试过，可就是怀不上。
世上太多的事情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种落魄和哀愁又向谁说起呢？所以我在他喟然长叹的时候，赶紧转移了话题，那时候我儿子已经一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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