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与柠檬啊

读这本书让我流泪了。

我看成人的故事，也常常被深深打动，但很少会流泪。因为我以一颗成年人的心来体会这一切，再伤痛心碎，只会压抑郁结，却无法放纵眼泪自由地流淌。

可是读童书时会释放出我内在的那个小孩，会很容易放下面具盔甲，会让情绪不由自主地流淌，眼泪就在不知不觉中落下来。

《柑橘与柠檬啊》是一个简短的故事，但它寓意深远。是一本童书，但是和其他一些童书一样，也许大人读了感悟更深，像《小王子》，《夏洛的网》，《蝴蝶狮》...它们也都曾经赚取过我的眼泪。

“柑橘与柠檬啊”是一首儿歌，是书中主人公小托的大哥大个乔最爱唱起的歌。

故事背景是在一战时期，后半段都是发生在战场上。前半段的生活琐事不乏和谐温情，衬得后半段尤其残酷冰冷。

书中每章都以时间为题。从晚上十点五分开始到第二天凌晨“差一分六点”结束，七个小时又五十四分钟里，小托回顾了自己从学龄前到那晚的人生经历。

凌晨六点，他的哥哥查理，被枪决了。而小托，满十八岁了。

成长往往是痛苦的，我的老师这么对我说。就像教父，如果没有惨烈的家庭变故，他不会成为新一代教父。让人一夜成长的，是某些丧失带来的痛苦以及需要承担的责任。

从小到大，查理都是小托的保护神。失去爸爸的家庭里，他也是家里最重要的男人，正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幼年时爸爸为了救小托而死，这次，查理也是为了守护小托而违抗军命而死。小托，从此不仅需要自己一个人保护自己，还要守护所有自己爱的人：妈妈、大个乔、莫莉、小小托。

成长不仅是痛苦的，还是幻灭的。它让我们终于懂得，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不是只要拼尽全力了就一定达到想要的结果。不是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也不是有爱支撑就能度过所有难关。不是正义都被坚守，勇气都被赞许，苦难都被同情，善良都被看见。

人也很难简单地分辨好坏，事情也无法简单地判断对错。英雄，也无法简单地被定义。

查理，爸爸去世后一直守护着小托。为小托与吉米打架，挨老师鞭罚时吉米大哭小叫，查理一声不吭。上校对大个乔的问好无礼漠视时，他也会回以无礼的“啧啧”声。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时，他带着茉莉和小托去上校的私人山林与河里偷猎。毕业后在上校家管理狗舍与马厩，他最喜欢猎狗贝塔。当上校要枪杀贝塔，只因它年老不能再帮忙打猎时，查理苦苦求情被拒绝。于是他趁夜将贝塔偷出了上校府，虽然明知道“我这次惹了大麻烦”。上校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算账，妈妈问查理“你愿意告诉上校贝塔在哪里吗？”他说：“噢不!妈妈，我不能!”虽然妈妈出钱把贝塔买了下来，可他从此被传出去了小偷的名声。

村里人在说：法国与德国互相看不顺眼，如果他们俩干起来了，英国一定会参战的，会帮着法国与德国人在比利时打仗。可是为什么?谁知道为什么!查理说：我可不想去打仗，我甚至连一个德国人都没见过!

可是上校点名要他去参军。

在前线训练营，他无需怎样训练就能得到狙击手的勋章。“毛骨悚然”韩利中士在大家眼中比敌人更可怕更可恶，对手下士兵极尽折磨打击与侮辱之能事。只有查理不怕他，也不会讨好他。小托被罚晕倒，他会直接站出来抗议。被执行“田野一号”的重罚，他也坦然面对。

战场上，执行任务时，维叔腿受伤无法行动，命令他们先撤。他说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坚持把维叔背回了己方阵地。一场袭击中，炮弹炸死了他们一半士兵，小托被弹坑活埋。查理把小托救出，可是小托头部重伤，走都走不了。他们躲在敌人的防空洞里，三面被包围，只要一探头就是死，韩利中士却下令冲锋，谁不出去就军法处置。查理说：我们最好呆到天黑再出去，而且小托伤的这样，我绝不能扔下他走。因此这次袭击之后，查理被判懦弱罪，被枪决了。

在战地，查理是大家的灵魂。他总能调解大家的矛盾，安抚大家的焦躁恐惧，也能激发大家的士气。可是大家都让小托劝他不要与韩利中士做对，小托对他说：“他就像学校里的缅宁先生，是我们的上帝和主人，记得吗？在这里韩利就是我们的上帝和主人，你赢不了他的。”查理答：“但那并不表示我就必须躺在这里任由他践踏吧。”——人的尊严，重于苟且偷生。

有些人，有些东西，会让你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如果说查理是一个英雄，那么小托是无数普通人的缩影。

小托看起来没有查理那样坚强无畏，很多时候也没有那么聪敏透彻。但是他的善良勇敢深藏于心，自己可能也意识不到。他的成长，是一点一点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过程。

小时候，在学校里经常有打架事件。因为年纪小，体格弱，他经常会伤得鼻青脸肿。他学会了：不想受伤，只要低着头不回应就是了。不过有一天，他认识到：“有时你必须为自己和真理挺身而出，即使你不情愿”。那天，大块头吉米对着他辱骂了小托的哥哥大个乔。小托怒了，下场是像刺猬一样蜷成一团被吉米不停地踢打。是查理来救下了他，并为此挨罚。

年满十七岁才可以参军，可是小托上战场时还不太满十六岁。他在镇上看到军队招兵，有个老太太在他身后一直戳他：“去呀，孩子，你去报名打仗。...你该不会是个懦夫吧?不会吧?”

小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懦夫?他想当兵，想确定这一点。另外，他想去战场上立功，穿着漂亮的军装精精神神地回来，让莫莉对他另眼相看。还有，他从来没有和查理分开过。

在战场上，每天醒来都要担心今天会不会死去，今天是不是最后一次看到太阳升起。今天见到的人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

查理受伤回家治疗的时候，他愤怒，因为孤单，因为嫉妒，因为从未有过的被查理抛弃的感觉。

这场战争，不仅让他确认了自己的勇气，也让他确认了对家对和平生活的留恋，更让他认识到了对查理的爱与依赖。

可是战争让他永远地失去了查理。以那样一种让人悲愤的方式。

身不由己陷入战争或政治运动中时，无数普通人无可选择地被命运的泥石流裹挟前行，每一次奋力的挣扎，不过像蚂蚁在挥动脚爪。

简单介绍一下小托一家：

小托家所在的村子，是上校管辖的教区。村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上校工作。小托爸爸，是上校家的伐木工，他们住的房子，是上校家的房产。爸爸因为救年幼的小托而被大树砸死，这成为小托一生的心理阴影。

小托有两个哥哥，大哥乔，生下来得了脑膜炎，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成了弱智儿。不能上学不能工作，永远需要人照顾。他爱小动物，大自然，看到人就会大声打招呼，不管是谁。他时而会神智不清，但是妈妈总能懂得他所有的话，也只有妈妈。他爱妈妈，害怕时紧紧攥住妈妈的手，妈妈难过时抱着妈妈的胳膊摇晃，抚摸妈妈的头发，哄妈妈开心。莫莉送他的小鼠被狼外婆杀死后，他哭的心都要呕出来了。查理救回来的最喜爱的狗贝塔，却与他一见如故形影不离。后来贝塔被上校枪杀，他难过至极。他以为教堂塔楼的尖顶通往天堂之上，他爬到那上面，想到天堂里去找所有自己的爱：爸爸，小鼠，贝塔...

小托的妈妈，温和有爱内心充满力量的女人。也许每个人都想要一个这样的妈妈。蹲伏在后院草丛中掩面哭泣的一幕，伤感浸透了纸背要溢出来。

缅宁先生，上校，狼外婆，韩利中士，是小托成长中遇到的各类恶的代表。他们的共同点是冷漠，倨傲，狭隘，恃强凌弱，没有同情心，也没有同理心。韩利中士是这些的极致。

PS.作者的序和其他几位作家的序与后记都非常好，这个故事引起了众多人的大量关于人生关于战争关于意义价值爱英雄等等哲理性的思考，读完别人的感想我仍然有我自己的感想要表达，可见这个故事多么小中见大，富有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