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二十六的下午，太阳已经西斜，街上吵吵嚷嚷的热闹声顺着门缝挤进了办公室。勾得上班的人们开始蠢蠢欲动，不停地瞄向办公室的大钟表。又是一个年关！
“叮铃铃……”
接起电话，女儿在那一头焦急地直叫“我奶奶头晕，起不来了……”说着声音里就有了哭腔。
马上联系老公，老公一听急了，可单位还有一点迫在眉睫的事。当机立断打电话让同住一个村的外甥马上送老人上来，医院汇合。
到达医院的老人在进急救室前已经昏迷不醒，经过医生的一系列抢救措施，还是效果甚微。医生建议，“有条件就转院”。大家一听就慌了，老公的泪马上就下来了。我俩赶紧回家取一些入院的必需品：社保卡，身份证之类。坐在车里的老公一直在颤抖……
返回医院的路上传来消息，有感觉了，马上进一步的检查，准备溶栓。医生初步诊断是脑血栓，脑血栓发病的前两个小时是溶栓的黄金期。
拍片，交费，谈话，挪动老人，楼上，楼下……
一夜悄无声息又兵荒马乱地过去了……
黎明时分终于有了好消息，老人睁眼看了看。终于挺过来了！大家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留老公和儿子看护，我和女儿回家收拾住院所需。
回家的路上女儿开始回想婆婆发病的这一天。早上，婆婆就有点不舒服，做饭时还抽空在炕上躺了一会。中午婆婆让她把一包打理好的衣服送到同村的老姨家，并交代让老姨给生活拮据的老表舅打电话，让老表舅抽空来取衣服。这样的包裹她断断续续送过三次了。
下午，婆婆整理过年用的馍馍。她跟在婆婆身边，整理了不大一会，发现婆婆走路摇晃特别厉害。马上叫来公公一起把婆婆扶上炕。
我们这地方的风俗是，过年前蒸好过年吃的和走亲戚的馍馍，正月十五前是不蒸馍的。馍馍不仅数量上比较多种类也多，有枣花馍，有豆子馍，还有各种带馅的馍馍。这是一项特别费力的大工程，以往都是在腊月二十几的假日，大家一起摆弄。一天下来，年轻的都累地不想说话，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不用说。
谁知今年一打电话，所有馍馍二十日以前，全部到位。诧异的是，全是在婆婆的指导下，祖孙几个分几天，夜以继日地完成的。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
婆婆躺了好一会儿，还是晕的厉害。女儿说，打电话叫老公送医院。婆婆坚决不准，说“到年关了，你爸忙。年年进医院三四次，烦人！
过了一会，又说“你爸的头发是越来越少了”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然后，挣扎着下了炕，挪到一间平时不住人的冷冰冰的闲窑。渐渐不搭理女儿的问话了，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大家都庆幸地说，“幸亏丫丫回家了，要不会出大事的！”说者，听者都是一脸后怕的样子。有信仰追求的三姐，还在心中感谢了一下神灵。
婆婆在重病监护室待了四天，终于在除夕的这一天转入普通病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大家终于能舒一口气了。大姑子问：“妈妈，你睡在监护室，就不担心我爸没有人给做饭吗?”
“馒头都蒸好了，热热就行，饿不着。”婆婆说。以前的婆婆是不能和公公分开一天以上的，老是念叨，“你爸笨手笨脚，照顾不了自己。”这次就这么淡然?我们都很纳闷。
老公回老家取婆婆的换洗衣物，打开柜门傻眼了，可以用空空如洗来形容。大大的衣柜一角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件特别陈旧的衣物，追溯历史可以追到二十年前。婆婆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虽说不上多孝顺吧，衣服上还是足够充裕。前两天，我和老公刚拿回去那件派克服也没了踪影。奇了怪了?
问婆婆，婆婆吞吞吐吐地说，“比较好点的都寄放在你姨家，准备给你生活过不来的大表舅。”
“都给人，你不穿了吗”大姑子问。
“谁知道，还能挺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出来，我们都石化了！全身汗毛马上竖立起来，还有从脚底开始上翻的惧意，刺痛了心肺，刺痛着神经……
医生说，婆婆在二十多天前，就应该感觉不舒服……就从那时起，婆婆开始了让人震撼的安排，提前蒸馍馍，翻箱倒柜收拾衣物……
看着躺在床上瘦瘦弱弱的婆婆，一个始终生活于农村的老妇，竟然能这样从容淡定地走自己心中选定的“路”。这条“路”虽然选的不太大众，不够正确。我服了！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彻底服了！
这需要有多大的承受能力，才能扛住！这需要有什么样的心思，才能瞒住所有人！这要有多大勇气，才能从容地不畏惧“去路”……天地都成了背景！
女儿红着眼睛翻出手机，让我们看婆婆在出事那天早上，让她给拍的大头像……
看着相片上一脸慈祥淡定的婆婆，大家又一次泪崩了！
转眼就是今天，十月一《寒衣节》。我们这地方的风俗是给去世的亲人送棉衣棉裤。我和老公想起去年的经历，惧怕又一次遍临了全身。担心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勾起婆婆的……
谁知一进门，婆婆一如既往地开始安排，“这是烧给你太爷太奶的，这是烧给你爷爷奶奶的……”。细细碎碎，温温柔柔，慢条斯理，脸上有着圣洁的光芒。
看看收拾洁净的房间，舒服而温馨。再看看被阳光渡上金边的婆婆，岁月静好。幸福还是幸福！
试问苍天：这是一位什么样的老者?
【九洲芳文.故事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