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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艺术

Zoe  · 豆瓣  ·  · 2018-11-27 00:30

星期六由阿兰带队,和一群艺术爱好者去动物园写生。 刚到门口,动物们就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 亚马逊馆前一堆孔雀屎,阿兰差点一脚踩上。亚马逊馆和马达加斯加馆不对公众开放,这里是训练野外速写的绝佳地点。虽然热带雨林气候让人难以忍受,离我们十米开外的小桥下的水流里有鳄鱼,玻璃柜里有森蚺。但是我们都十分享受这样的“险恶”环境。一群企鹅欢快地在水池里游泳,或者站在岸边,取笑我们这群做速写并且游泳速度太慢的人。皇狨猴时常低伏在天花板的水管上,悄悄接近我们,在离我们只有半米距离时,发出一阵欢快的典型的呼啸--- 一种哨声,让人想到那些靠哨声来交流的山区部落。

我们的艺术小组有一个计算机科学的俄国教授,一个研究机器学习的伊朗女孩, 一个做几何概率的英国博士后,(詹姆斯是个特别时髦的名字,导致叫这个名字的人都带着特别的詹姆斯光环)。詹姆斯画了一丛竹子,倒是让你想到那些明朝的绘画里,斜方格扇门或者亭外的那丛竹子,即缜密又忧愁。还有一个年老的舞者,和一个金融学系讲师。

阿兰教授我们绘画技巧。比如自动画法,不看纸张,只凭感觉一气呵成,像是一种潜意识的表达。有点像英国画家,神秘主义者奥斯汀·奥斯曼·斯帕提倡的自动绘画。他还教我们把手臂抬到胸前自然作画的距离,在空中描绘那些物体,这样在纸上实际作画时效果更好----一种欺骗大脑的办法。我说他应该把这个命名为阿兰--约翰斯顿画法。 当我们坐在折叠椅上,面对一群动来动去的长尾黑顎猴时,他建议我先从各种角度去捕捉,不求画出一只完整的猴子,当我对这只猴子的,哪怕三分之一的各种形态都了然于心时,我就能在大脑中拼贴出一只从某个特定角度看过去的猴子。这种通透和全面性多么像某种小说技巧,当你将某个人物的一面向读者表现出来时,你是否对这个人物的性格的全部面向了然彻透,读者是会读出区别来的。

当然,更简单的是画热带鱼,变色龙,当然还有植物,或者更为枯死的东西--- 一截树桩。当然你在画鱼的时候,得忍受水箱里的蝠鲼不时地跳跃出水面,进行短暂的飞翔。又或者那条藏在石头后的漂亮的电鳗在秘密地诱惑你。我骗詹姆斯说科塔萨尔有一篇小说,一个数学家每天来水族馆看电鳗----- 后来他变成了一条电鳗。 当我画猴子的时候,一只美洲鬣蜥靠近我,像一条狗那样趴在离我半米不到的地方陪伴我。它像埃及艳后那样拖着亮丽的长耳环,戴着繁复的项圈, 优雅地坐在那里,竖起颈项,懒散地伸长一只脚。

阿兰看上去文绉绉的,讲英语时带着轻微的卢森堡口音,我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是个英国人。你想象不出他在西非沙漠和亚马逊雨林待过。他喝过热骆驼奶,说那些来自西非沙漠的男人可以在5分钟之内整装待发,他们只随身携带水,手枪和一小瓶香水。他告诉我在西非搭帐篷要小心蝎子,液体会吸引蝎子,人们解手时都会去离帐篷更远的地方。女人做饭会小心盛放水的容器。阿兰指着一棵阔叶植物说,亚马逊的毒蛇最喜欢藏在这些叶子里。它们基本上不会移动,只会在你离得非常近时突然攻击你。如果你要在亚马逊搭帐篷过夜,不要爬上树,因为树干上经常会有毒蛇。他说那些蛇在树上待的时间如此之久,皮肤上甚至会长霉。上次他去亚马逊雨林的时候,一位日本游客给毒蛇拍照,离得如此之近,几乎冒着被咬失明的危险 。阿兰作为一个写生画家,他看到毒蛇的第一反应是拿出速写本,在上面迅速做一个速写。

马达加斯加已经停止对外出口任何植物了。本馆的马达加斯加植物来自于一个苏黎世的收藏家。 这里有大彗星风兰 , 俾斯麦榈,马达加斯加仙人掌, 散尾葵,马达加斯加猪笼草,猴面包树(终于看到了猴面包树)!不时有马达加斯加锤头鹳在我们头上拉屎。阿兰让我看那些锤头鹳, 解释它们如何击打泥沙,让河底的虫子浮上来。

大自然从来都不停止让你感到惊奇。我长久地观察马达加斯加变色龙,赞叹它皮肤上像是镶嵌着细小的璀璨宝石的颗粒状鳞,和它奇特的内侧二趾。甚至蝙蝠都能让我着迷。这些肥胖倒挂的蝙蝠,一刻不停地叽叽喳喳。我闻着空气中的腐烂的香蕉味,听了很久蝙蝠的对话后,大致同意“蝙蝠大部分时间都在吵架” 这个观点。不知道蝙蝠如何说"fuck off" ? 吵架可能是过分热衷群居生活的动物的共同宿命。 偷一只乖巧的皇狨猴放进背包,这样的想法始终纠缠着我。喂食的时候,饲养员吹着口哨走进笼子,长尾黑顎猴们跳到她的肩膀上,尾巴缠住她。虽然这些事情不总是那么浪漫。 詹姆斯的鸟类学家朋友,去澳大利亚丛林研究了半年鸟类,她形容“无聊极了,真想回归人类社会”。

在摄影大行其道的时代,野外写生成为一门正在消失的手艺。要在野外的危险状态,迅速地在稿纸上画下野兽,鸟和鱼类。而这些通过摄影可以在几秒内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到。阿兰说大概要从业二十年左右,才能拥有一个所谓的野外写生画家的职业生涯,申请到科学考察基金。

出于不同的目的,我对绘画的兴趣开始重新燃烧。或许纯粹为了追寻一种即将失传的手艺,我想要在素描本上学会快速捕捉一只鸟的飞行姿态。或者如同今晚,我看到一群欧洲椋鸟在晚上蓝色密度很大的夜空上,随机聚集飞行,就像一组涣散的洛伦茨系统中的轨迹。

看我像不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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