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啥推荐读物
专栏名称: 色妖妖
我是色妖妖,喜欢上网,喜欢思考,时而感性,时...
今天看啥  ›  专栏  ›  色妖妖

妈妈的浪漫

色妖妖  · 简书  ·  · 2021-03-07 16:09
剧照《活着》

一轮明月静静地悬在夜空,月色下的大喜拉着二胡,传来悠扬的乐声,台上的演员咿咿呀呀唱着忧伤的曲子,她的情郎就要进京赶考了,两个人依依惜别,千转百回,满目不舍,送了又送。

短短几步路,愣是走了很久,台下的人看得热泪盈眶,大概这就是爱情,让人欢喜让人忧,让人牵肠挂肚,又想让人上去踩上一脚,说上一句讨厌。

室内的小环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衣服缝缝补补,想着又是一年即将过去,二十岁的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未来充满幻想。

身在七十年代末的村庄,生活是没有太多色彩的,衣服是灰扑扑的,鞋子是千层底的布鞋,眉毛是原生态的,头发是黑色的,没有漂亮的衣服往身上穿,也没有彩色的眼影往眼皮上涂,更没有彩色的口红往嘴唇上涂。

有的只是蓝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加上一双蓝色的布鞋,头发用两根红头绳扎起来放在胸前,连照片都是黑白的。

小环拿着手里的衣服,缝着扣子,第一次去镇上见到了电视机,里面的女孩子有花裙子穿,有高跟鞋踩,发出咚咚的声响,一切都让她感到欣喜。

只是,现实世界是残酷的,她是家中的老大,下面有三个妹妹,爸爸在她十八岁那一年就去世了,让原本单纯天真的她一夜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擦干眼泪,扛起锄头成了一个壮劳力。

她有三个妹妹要养,妈妈是地主家的小姐,瘦弱美丽,并且脆弱,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家里唯一的摇椅上,拿上家里为数不多的几本书,开始翻看,很美,只是爸爸去世了,这份美再也无人欣赏。

妈妈从娇滴滴的小姐嫁给了一个农夫,成了娇滴滴的小媳妇,爸爸很爱妈妈,不让她干重活,不让她做饭,保持了妈妈的那份纯真。

剧照《活着》

人有旦夕祸福,爸爸走的那一刻,妈妈的梦碎了,妈妈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小环看着三个年幼的妹妹,叹息一声,一锄头一锄头锄在大地上,她别无选择,她是家中的老大。

天不能塌,瘦削的肩膀青一块紫一块,扁担把她的脊梁都压弯了,白皙的小手上面磨出厚厚的茧子,小环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和男人一起劳作,一起扛麻袋,她不能倒下,否则家就散了。

姥姥抱着妈妈嚎啕大哭,要把妈妈带走改嫁,那一日,柔弱的妈妈推开姥姥的手,跑进房间哭了一个下午,妈妈说,“我不走,我有四个女儿,我要和她们一起生活,我要守着她们,”姥姥气得爬上牛车再也没有踏进这座小院。

妈妈很少回娘家,她怕姥姥让她改嫁,她什么都不会,她害怕,抱着被子一个人默默流泪,害怕黑夜里的敲门声,她知道那是不怀好意的窥探。

小环穿上衣服,举着菜刀的手在颤抖,还是打开房门站在了院墙下,看着想要翻墙而入的人骑在院墙上,菜刀在月色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芒,小环扭曲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栗,从此以后,黑夜里不再有敲门声。

小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挑水劈柴,她要扛起这个家,看着那个空荡荡的摇椅,妈妈不再无忧无虑地躺在上面,翻看书本,那份宁静终究被打破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环想,她就是穷人家的孩子,三个妹妹也会背上背篓跑向田间地头,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妈妈开始学着做饭,学着烧火。

剧照《活着》

一家人忙忙碌碌,吃饱穿暖还可以,如果想吃上一颗糖,吃上一块红烧肉还是有些艰难的。

手里捧着窝窝头,喝着青菜汤,谁能说她们母女五个可怜?那时候的人都苦,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白面馒头,那是过年时的重头戏,饺子更是人间美味。

小环并没有觉得有多苦,她没有妈妈那样的运气,小时候衣食无忧,绫罗绸缎,她见过妈妈的嫁衣,很漂亮,簪子很漂亮,是银的,耳环也是银的,洗脸盆儿是铜的,金光灿灿,打造的很精致,妈妈说是姥姥找最好的匠人打造的,还有很多。

只是,爸爸家很穷,很多东西都被卖掉了,剩下的也只有那几本书,无人问津,连饭都吃不饱,谁有时间诗情画意?陶渊明的田园生活描绘得很美好,大概是他站在远处看着层层麦浪有感而发,他应该没有亲手拿起镰刀,没有看到农人手上裂开的一道道血口子吧。

小环没日没夜地劳作,她的小脸晒黑了,手也粗了,她有时候觉得站在妈妈旁边,说她们是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小环不想嫁人,她想等三个妹妹出嫁,或者招婿上门,和她一起扛起这个家,每当这个时候,妈妈会呜呜哭泣,她也只能叹气,她也向往爱情,也想拥有幸福,只是,她没有那个资格。


剧照《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大喜出现了,大喜矮矮瘦瘦的,写得一手好字,二胡拉得很好,还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谁看了都觉得他们不般配。

大喜还是登门了,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上衣口袋里挂着一只钢笔,这是文化人的标配,他伸出手,抓了一大把奶糖放到桌子上,小环的眼睛红了,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块糖,她也想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大喜家里生活还算可以,在村子里属于富农,大喜爸爸曾经是个小地主,虽然遭受过一次洗劫,但家底还是在的。

看着那一块红艳艳的布料,甜甜的果子,小环有些茫然,她并不喜欢大喜,她一直觉得大喜长得丑,一双小小的眼睛,走起路来踢拉着鞋,像是走不动似得,个头不高,和她一样高,只是条件稍微好一些,一个月能吃上几次肉,她看见过他嘴角上流淌的油汁。

生活是现实的,大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手绢卷了好几层,层层剥开,里面躺着一百五十块钱,小环点了头,大喜笑的小眼睛都看不见了,裂开了嘴。

一路小跑回了家,大喜躺进被窝,好像就是一场梦,他看见小环挑水,看见小环扛着锄头在烈日下劳作,他的心很疼,他想帮帮小环,他想让小环不那么累。

心是什么时候疼的?可能是小环端着一大木盆的脏衣服,双手泡在冰冷的河水里,也可能是在那一日她挑着水走在阳光下,明明很累,小环却笑了,笑的是那么好看。

二十一岁那一年,小环嫁给了大喜,没有婚礼,穿上了红色的衣服,头上戴了一朵小红花,跟在大喜身后,进了大喜的家门。

他们两家离得很近,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小环的心是忐忑的,她没有妈妈的风花雪月,不会赏月,不会诗词歌赋,她只知道,好日子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努力。

小环没有小姑娘的羞涩和纯真,苦难已经让她成了一个成熟的姑娘,卷起袖子,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剧照《活着》

大喜对她很好,懂得浪漫,会在月光下给小环拉二胡,吹笛子,他会期待地看着小环,期待她的掌声,期待她的夸奖。

很多时候,小环会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不停地点头,昏昏欲睡,她像极了爸爸,没有浪漫的细胞,想得都是明天的早饭吃什么?明天的衣服是不是该洗了,她只是长了一张和妈妈相似的脸而已。

不久后,小环的女儿出生了,白白胖胖,很可爱,一双眼睛大大的,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大喜有了新的听众,更加卖力地表演,小环看着他,有些感动,她好似懂得了曲子背后的那份浪漫。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抬头看向天空,月亮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是弯的,很亮。

她有点明白妈妈为何喜欢抬头望天了,曾经,她无数次看见妈妈依偎在爸爸肩头看月亮,她想那大概就是妈妈说的浪漫吧。

小环第一次说,“大喜,给我吹首曲子吧,”她听得很认真,曲子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就是觉得很好听,她好似看到浪漫的样子。

时光如梭,小环老了,女儿大了,登上远去的列车,女儿去了遥远的地方,她左手捂着嘴巴,右手不停地晃动,她告诉女儿照顾好自己,记得回来看她。

小环的背不再笔直,有人说,那是年轻时太过辛苦,给累的,小环也只是笑笑,她每天都会走回娘家看妈妈。


剧照《活着》

生活好了,妈妈穿上了旗袍,坐在摇椅上,翻看着旧旧的书本,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妈妈还是那样美,阳光洒在妈妈肩头,好像回到了小环小时候。

小环依旧不浪漫,收拾着妈妈的衣服,衣服的颜色很鲜艳,她想说,“妈,您都多大岁数了,还穿那么鲜艳的颜色,羞不羞?”

可是,小环看着妈妈温柔的笑容,她没有说出口,有时候她会打趣妈妈是地主家的小姐,这一辈子都端着小姐的架子。

就连当年她们五个人快饿死时,妈妈依旧会把头发打理地一丝不苟,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灰扑扑的衣领上别着一朵小花,有时候是红的,有时候是紫的,有时候是黄的,有时候是粉的……

小环不懂妈妈的坚持,她的好生活就是吃饱穿暖,手里拿着女儿给她买的旗袍,很是嫌弃。

一家人跑去西湖游玩,小环跟在妈妈身后,看着妈妈撑着油纸伞,盘起的头发上面插了一支漂亮的孔雀簪子,嘴唇涂上了淡淡的唇膏,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脚下是一双小皮鞋,像极了江南多情的女子。

小环跟在后面笑弯了腰,她是真的不懂妈妈的美,一辈子都这样活,累不累,看着女儿和妈妈玩得不亦乐乎,不停地拍照。

小环打掉大喜伸过来的手,她可不想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让人笑话,大喜也不生气,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了小环的手,让她甩也甩不开。




原文地址:访问原文地址
快照地址: 访问文章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