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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谁

许小兰  · 简书  ·  · 2019-01-27 21:12

看《霸王别姬》,知道了程蝶衣是段小楼的师弟,段小楼是程蝶衣的师哥。小凤仙是段小楼的妻子,而段小楼是小凤仙的丈夫。

伴着京剧,随着师傅的责罚,程蝶衣和段小楼就这样一起长大,他们互相关爱、彼此温暖。程蝶衣自小演的就是花旦,自打他千娇百啭地哼出: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时,怕只怕,这悲剧的一生已打了埋伏。他饰虞姬,师兄饰霸王。霸王脱了戏服,就成了个浪子,喝花酒、找女人,男人爱的他都爱。他终于还是娶了小凤仙,一个窑子里的女人。可是程蝶衣,他演虞姬,这戏里戏外他都是,虞姬始终爱着霸王,于是程蝶衣始终爱着段小楼。程蝶衣活在京剧里,他活在了戏文里。

于是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新中国建立初期,在文化大革命即将开始的那种诡异的气氛下,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家让我说两句,那我就说了。说的不好……这现代戏有意思,是好看,但这现代戏的服装有点怪。京剧讲究的是个情境,唱、念、做、打都在这情境里面。”在这个时候,我想起李吉林,想起她的情境教学。想起那么多年前的认识,在如今居然依旧激起共鸣。“怎么这现代戏就不是京戏了?”

“京剧就这八个字:无声不歌、无动不舞,得好看。比如说……”没等程蝶衣说完,他的徒弟小四腾地站出来:“师傅,我不明白。”“等你留上三船五车的汗你就明白了。”师傅慢条斯理的一句话激起了徒弟的叛逆,他依旧固执地说:“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古时候的英雄美人上了台那就是京戏,现在劳动人民上了台就不是京戏了。”听着这两句话,我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哪跟哪呀?太奇怪的逻辑了,什么思维啊?只是那时候的思维恐怕是集体混乱了,一屋子人,只是眼瞅着师徒俩,并没有人说什么。气氛有点闷。程蝶衣“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喝道:“你这……说的是两码事,放肆!”坐在师弟旁边的段小楼显然也看不下去了,他起身安慰自己的师弟。

此时有人建议:“段师傅,您说说!”台下端坐的小凤仙猛地起身,紧张地喊了声:“小楼!”众人都侧了目。“外边要下雨了,给你伞,接着!”那溢于言表的紧张与恐惧攫住了你我的心,这个风尘女子,这个在妓院长大的聪慧女子,再一次预见了暴风雨的来临。段小楼哼哼哈哈说了无关痛痒的话。

回家后的程蝶衣责罚了徒弟小四,跪在小院里,头顶着水盆,就像童年时的他。程蝶衣一边往水盆里加水,一边训斥着:“功也不念嗓也不吊,耍贫顶嘴你倒学成了。唱戏的不靠这个,凭的是功夫、本事、玩意儿!没你的近道儿可走。”这让我想起那句老话: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当我们眼瞅着名家大师在他们的课堂上演绎风采的时候,又何曾见到他们在台下的那无数个不眠之夜啊!课越来越难教了,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我们总爱抱怨生源差、家长素质低、社会风气不好,我们压根儿不愿从自身去找找根源。我们“念功吊嗓”了吗?我们是不是把读书、思考、实践当作了自己每日必修的功课?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

“罚我跪,你犯法。”小四面无表情地掼出这六个字。我忍不住就笑了,就好象我们在体罚学生的时候,突然遭遇到一个觉醒的生命一样,可是,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在校园里看到这样一个觉醒者。“不罚,你永远是下三滥,还想成角儿,做梦!”程蝶衣的话让我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不罚,你永远记不住”、“不罚,你永远背不上”、“不罚,你就成不了好孩子”……

可是惩罚真的有效吗?罚了就记住了吗?想想刚刚看到的《儿童的人格教育》里的一段话:惩戒是没有用的。因为人格是一个统一的整体性,单个行为只有在整体人格中才能得到理解。正如我们不可能脱离整个旋律来理解单个音符的意义,关键是要分析和认识他的生活风格,然后才有可能矫治。阿德勒认为,惩罚只能加剧孩子认为学校不是他理想之所的想法。如果他被学校开除,或被要求父母将他带离学校,他会感到正中下怀。说得一点没错,惩戒加剧了小四的反感,他将脸盆哐铛一声摔在地上,告诉让他下跪的程蝶衣:“师傅,永没那日子啦”。小四取代了程蝶衣的角色,他成了新的虞姬。在那样一个黑白颠倒善恶不分的年代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小凤仙喃喃道:“我梦见我站在一大高楼上,四周都是白云。我就是想往下跳,我想往下跳。”段小楼说:“你跳呀,我在那。”初初见到他俩时,小凤仙从楼上往下跳,被段小楼稳稳地接在怀中,于是她成了他的妻。“你不在,你不在。小楼,你不会不要我了吧?”一语成谶。曾经的师兄那坤成了举报者,抱来养大的小四成了审判者,程蝶衣和段小楼成了黑线人物成了牛鬼蛇神,他们被挂上大字牌,推搡着游街,最后罚跪在大街。“段小楼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在这震人耳膜的撕喊声中,在身体不堪忍受的极度痛苦中,段小楼唱戏般喊出:“抗日那会儿,程蝶衣就给日本人唱堂会,他就当——当——当了汉奸。”当“打倒程蝶衣”这波涛汹涌般的喊声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时候,段小楼双目圆睁,喊出“打倒程蝶衣”。

一旁陪审的小凤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鄂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他给国民党伤兵唱戏,给北平行园的反动头子唱戏,给资本家唱戏给地主老财唱戏给太太小姐唱给地痞流氓唱给宪兵警察唱,他,给大戏霸袁世卿唱”段小楼的声音越发高亢,“打倒程蝶衣!”排山倒海的声浪再一次袭来,“还有呢?再说!再说!”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抽大烟,他抽起大烟来没命……不知抽光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和汗” “打倒程蝶衣!”排山倒海的声浪又一次袭来,兴奋的革命者渴望更多的揭露,“揭出实质性的问题!”遭遇又一顿暴打后的段小楼说:“为了讨好大戏霸袁世卿,他给他当……”

承受了太多苦难的程蝶衣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段小楼将他赠予的那把剑扔至火堆。程蝶衣幽幽的说道:“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骗我!”沉默过后,撕心裂肺地一声喊叫:“我也揭发,揭发姹紫嫣红揭发断壁残垣……我还要揭发——”程蝶衣揭发出小凤仙是花满楼的头牌妓女。被革命者追问着爱不爱小凤仙的段小楼强烈地表达着,“不爱,不爱,我不爱她,我跟她划清界线啦!划清界线啦!”一袭红衣的小凤仙悬在了那梁上。任凭小楼千呼万唤,这世上再也没有了菊仙。十年浩劫,像场噩梦,尘埃落定。程蝶衣却在彩排时用那把霸王剑自刎在戏台,空落落的天地间只剩下段小楼的一声:蝶衣~

“穿过时间的轮回,谁与你相随,最后你是我的谁?我是你的谁?”

谁是谁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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