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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有爱  · 简书  ·  · 2018-11-29 06:55
图片发自简书App


哈是一个人的名字。为这“哈”字,我还专门百度上查了一下,说是重庆一带的方言,“哈(ha第三声)儿”,傻子,白痴。“哈”还有组词“哈沓”,是家乡骂人的话,大约是孬不哄哄的意思。

他出生的时候,应该有名字,说不定还是挺顺耳的名字。可能后来,屋里人见他越大越有点傻乎,名字依附了他的性格,喊他“哈”。他的父母听到,虽心里老大不愿意,但叫了似乎顺口,也将就着喊他“哈”了。随着他活动范围的扩大,于是所有人都这样称呼他。

哈,到哪里去?哈,来做么事啊?人们见到了,总是这样笑呵呵地问他。他也笑呵呵地“嘿嘿”两声,然后来一串含糊不清的话。人们也不在意,因为本来就是无心问的。

哈来了。哈独个儿走在乡村的路上。哈似乎从来都是一个人走在路上。哈的脚步与旁人有些不同:仿佛脚底踩着弹簧,一颤一颤的,身子略略前倾,让人担心随时摔倒的模样。他一身的装扮也有些独特:常年亘古不变的是头上那顶红色的旅行帽;肩上斜挎着一台酱红色的收录机;另外,一副墨黑的太阳镜完完全全遮住了眼睛,这让他有些酷,甚而有些深沉了。

哈多大的年纪,还真的不知道,也看不出。他永远是那种黄中带黑的皮肤,微微眯笑的细眼,瘦瘦高挑的身材---我来此地已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他似乎一直这般模样。

哈一直单身。他的父母可能想过给哈找一个,但见他一直这样,叹口气,算了。哪有给孬子找媳妇的呀,人家笑话。村里的人见哈单身,认为很正常,一个孬子嘛,合适一个人过,要媳妇麻烦。但这不影响人们拿这事打趣他。哈,明天给你找个媳妇啊。哈这时嘴咧得老大,那口腔里有些亮晶的东西晃动着险些流下来,嘿嘿,嘿嘿,确巴我,确巴我。打趣哈的都是那些人老珠黄的娘们。娘们不甘心,又紧接着来一句,真的啊真的啊,姚庄有一个(姚庄有个女孬子),哪天让你们见见面?这时哈嘴仍张得大大的,眼里有些羞涩有些暧昧,嘿嘿,嘿嘿,大嫂喂,你真好看!说得人家老娘们心里乐滋滋的,回到家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平日里很少关注他的变化,还是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沧桑的痕迹,总而言之,哈活得颇为滋润,有幸福感。有时背上那收录机响起时,他也偷偷背地里一个人哼哼。当有人发觉时,打趣他,哈,唱得真好听!这时他马上歇声,有些忸怩,像是孩子做错了事似的。也有人继续起哄,哈!再唱一个!这时他摸着收录机,呵呵着,不唱不唱,没这里唱的好听!边说边扯扯头上的帽子,可能是怕戴歪了,然后咳嗽两声,依旧踩着弹簧似的,也不知晃悠到哪里去了。

平心而论,哈是那种乐助人的人,虽然人们都不是这样认为他。因为人们每次叫哈帮忙时,总象征地给包把烟,或者十来块钱,这样,扯平了,公平交易嘛。哈乐滋滋地接过,露出一排黄夹着黑缝的牙,嘿嘿两声,怪不好意思,然后还絮叨几遍,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仿佛是沾了人家天大的便宜似的。这时人家来了底气,仿佛成了财大气粗的地主,横哈一眼,喏!接着!要用!为这点恩惠,哈有时弯着腰挑粪水从日出到日落,有时躬着背挖地从天亮到天黑,直到他的母亲那破锣般的嗓音在村庄的上空炸开,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去,末了还扭扭头望望,自己今天干了多少的活,是否对得住人家。

但是在家里,哈不是这样的。哈的老头一见哈,从鼻孔哼出一句,好吃懒做的东西!这时哈的母亲马上圆场,么事好吃懒做哦,哈是家做懒外做勤!哈的母亲有时望着哈,心里头直泛酸,要不是三岁那年得了天花来不及诊,可能哈就像她的大儿子一样,留洋在外国工作了……哈的老头一直看不惯哈,有一次来了脾气,顺手拿个竹耙打他。哈见了,脸挂了下来,一把抓住竹耙,手一反扭,这竹耙就到了他的手上。哈两眼凶光,拿竹耙雨点一般砸向老头,嘴里恨恨着,叫你打我!叫你打我!我不是人吗?吓得哈的母亲连忙过来拉住,狠狠朝哈的背上捶了几下。哈也不还手,只恨恨朝老头瞪了两眼,大摇大摆走了,这次脚底没踩弹簧,很接地。

自此,哈的老头再也没有管他,由着他在外头东游西荡。只是有时见了,摇摇头,恨自己。哈早将这事忘了,因为走起路来,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脚踩了弹簧,一颤一颤的。哈忙得很。老堂心边白毛老奶叫,哈!今个头痛!到药店给我买那什么阿那什么林啊!哈笑嘻嘻,好咧!隔壁大娘叫,哈!到小区菜摊上给我买斤把肉来啊!哈笑嘻嘻,好咧!河边二姑叫,哈,我家煤气没了,去街上叫那个小赵来灌啊!哈笑嘻嘻,好咧……哈就这样在村里的路上踩来踩去,到处是他的身影。

有时想想,哈还真是我们村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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