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造凉子
韩子华倒下了，被镇住的宾客又惊叫着四处逃窜，都想尽快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里面当然也包括邱一白，他死命的将压在他身上的杜老大推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滚出了杜家戏园。
只不过，他们出的了戏园子，出不了杜家大门。
杜家的大公子，杜威下令关闭杜家的大门，将今日来赴宴的所有人留在了杜府，配合调查。
杜家是五进五出的院子，戏园子在东跨院，现在从戏园子里跑出来的宾客全都被集中在前院里，杜家将人安顿在花厅里，挤挤挨挨的满满一屋子人。
杜威，杜靖堂的大儿子，杜门的掌权人，新政府的警察厅副厅长，他让配合调查，有谁还敢说个不字吗？
杜家的人守着花厅门，谁也出不去，谁也不敢说话，就像杜威刚才说的那样，你们都是嫌疑犯，好好配合调查，我还当你们是客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否则，嫌疑犯都该到巡捕房去，或者你们是想到到76号去？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待着巡捕房的人来录口供，不敢再说一句话，一屋子人，却安静的咽口水都能听见声响。
杜威几句话压住了想要逃跑的人，再一通电话过去，杜家的医生几分钟就到了杜府，邱寒跟在医生的身后，医生竟然是将韩子华送到了杜家西跨院的手术室。
杜家，竟然在家里设有手术室，这真是让邱寒没有想到。
杜威也没能想到，在杜家手术室救的不是自家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但，这个人不救不行，他是76号的人。
三个多月前，毛老大被枪杀，子弹打中了他的左胸，送到医院的时候晚了一点，医生说如果中枪后立刻手术，也许还有的救。
杜威就立刻在家里动手配置了一个手术室，请了上海最好的外科医生，心想如果有人暗杀杜家人，不论是枪还是刀，都能及时抢救，可今日杀手用的是毒。
作为常年混迹帮派又是警察厅副厅长的他，在第一眼看到父亲尸体的时候，他就知道父亲是被毒杀的。
杜家不能重蹈毛家的覆辙，这是杜威脑子里不断重复的声音，他必须扛起杜家的大旗，杜家，不能救这么倒了。
杜威是个能人，否则也不会坐到警察厅副厅长的位置，杜靖堂的死，杜家的危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难关而已，迈过去了，这个片天就完全属于自己。
他干脆的甚至是有些无情的对巡捕房赶来的仵作说：“验尸吧，就在杜家。”
交代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观景阁，仵作刘大头感慨的说道：“这就是能当厅长的人，自己的爹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下令验尸！”
杜威很忙，他没时间去伤心，76号的吴四保死在了杜家，秘书韩子华在杜家重伤，他杜家得给76号一个交代。
他还没来得及见林士群与余爱珠，特高课的人来了。
邱寒等在手术室外，全身湿透的他，此刻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无处安放的惶恐，父亲与母亲离世时他不在身边，等他知晓的时候，连坟头都不知道在哪里，这是他心中埋藏久远的痛。
八年前他病好后，赶回北平时，已经离他被劫过去了半年多，等他回到那个小院那个家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去到荣华园，荣华园已经被烧了。
四处打听才知道，荣华园的戏子，就是邱寒，当初的韩子苏，被匪徒劫走后，韩父遍寻不到，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西去了，随后韩母也随着一起去了。
韩家的大儿子，葬了两位老人，便南下找弟弟，谁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而荣华园因着此事，生意也一蹶不振，三个月前一场大火将这戏园子烧了，东家老两口也在这大火中没了，唐家大小姐之后便去了上海投奔亲戚。
他的被劫，就像是蝴蝶轻轻煽动的翅膀，荣华园与韩家人的命运，从此天翻地覆，他与韩子华失去联系，音讯全无，再次见面，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及时相认。
韩子华上次请他去听戏，子苏就知道哥哥也是和他一样的想念他，这让他很高兴，想要和他多处一会儿，便提议步行回家。
半路上遇到暗杀，韩子华因为他这张脸，本能的转身回护他，也是因为韩子华的回护，他才毫无顾忌的露了格斗技术，他就是这样的相信韩子华不会将这点透露给任何人。
事实上，他没有信错人。浮香馆的那句提醒，他思来想去，韩子华是想要他安全的。
至此后，再见面便是今日，他想要与韩子华相认的，这样的兄弟情，更便于以后的策反工作，不论他是不是汉奸，他有信心能将哥哥引到革命的正途上来。
可如今……
“邱少爷，我们少爷有请。”杜家的管家俯身请道。
韩子苏抬头愣了愣神，迷茫的问道：“谁家少爷？”
“杜府，杜威少爷有请邱少爷你去前院问话。”
“我父亲呢，你看到我父亲没有？邱一白邱老板，他在哪里？”韩子苏像忽然醒过神来，猛的站起身来，惊恐又急切的问道。
杜管家脸上微微露出了鄙夷又不甘的笑容，不急不慢的说道：“邱少爷，你别慌，邱老板在前院的花厅，好好的，你过去就会见到他。”
杜管家跟着杜靖堂已经二十多年了，杜家的儿子虽然只有一个，但是，是个人才。杜靖堂义弟邱一白的两个儿子却是成不事的，这刚认回来的三儿子，也是个脓包。他想起刚才在花厅看到吓的脸色发青，佝偻着背，缩在墙角的邱一白，再看看眼前这三魂不在六神无主的三少爷，杜管家只叹命运不公，脓包的命总要长些，可惜了老爷就这么不在了。
“好好好，我跟你去，你带我找我父亲。”邱寒瑟缩着站起来，他的衣服落水时打湿了，这会儿冷的直发抖。“这位先生，能否先借我些干净衣服，我衣服打湿了，好冷。”
杜管家心有不耐的带着他去换了衣服。
韩子苏跟着管家回到前院，管家却没有带他去见邱一白，而是停在前院花厅对面的一个房间门口，杜管家敲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刻，韩子苏看见了林士群还有另外一个身穿日军军装的女人——南造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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