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富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抖动着腿，满脑子想抽烟，眼睛在地上寻找着烟头。
艾凰站在玻璃窗外，刚看他一眼，脑海就蹦出一个锤子恶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头，巨痛的记忆让她浑身打了个颤。不要怕，他已经被抓住了，不会再伤害自己。她鼓足勇气观察着。
根富转过秃头盯着玻璃窗，小瞳孔在白眼球里面狐疑地游动着。他看见的是一面镜子。镜子外面肯定有人在看自己。他忽然对着镜子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断开一道缝的右眉毛狡黠地上扬，招风耳在肥脸两边炫耀。
“是他！”艾凰肯定地说。
“谢谢你的指认。”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警察谢过她，转身对小青说：“也谢谢你，如果这次没有你的帮忙，我们很难抓到沈甜与他合谋的证据。”
小青笑笑说：“不用谢，眀派师兄，当警察曾经是我最大的梦想。”
原来沈甜还没离开汤臣五号的时候，小青过来了。艾凰在卧室悄悄给小青讲了自己的经历和对沈甜的怀疑，她担心自己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他们。
“这不难。”小青随身带着很多“武器”。她走出卧室，悄悄往沈甜包里藏了一个钥匙型的录音USB进去。这种录音设备，平时是关闭的，有人说话的时候就会自动录音。
沈甜离开艾凰的家之后，小青立即陪着艾凰到眀派所在的刑警大队报案。警察根据艾凰的描述画出犯罪分子的头像，然后在档案库里进行搜寻比对，居然找到了根富。根富有犯罪记录，系统里留存着他的档案。22年前他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入狱10年。他的秃头应该是家族遗传性的，10年前的照片也是秃头，所以很好辨认。
大数据实名制时代，公安局要查一个人很便捷。他们很快查到根富的单位，进行了电话核实，也查到他购买了来上海的高铁票并于今天清晨入住不夜城酒店。
从艾凰报案到警察抓住根富，前后也就四个小时。
只是没想到，沈甜居然也在现场。小青已经跟眀派说过她往沈甜包里藏了一个录音USB。眀派听那女人说自己叫做沈甜之后，当即打开她的包，找到这个USB试听了一段录音，确定这个女人参与了犯罪。
沈甜被捕，艾凰的心情其实很沉重。爸爸能否承受这件事情的打击？
她想去沧海公司见见他，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苍穹外出吃午饭，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咖啡根本压不住他想抽大麻的瘾，他焦躁不堪。苍海收缴了他的大额度信用卡，禁止他开车外出。他抽不了大麻，吃不了摇头丸，就跟断奶的婴儿一样发慌、多动，鼻子不停地流出鼻涕。
他莫名其妙就极度讨厌起身边一个顾客起来，那人说话声音太大！可恶的噪音肆无忌惮地撕扯着他的耳膜。
“这是公共场所，不是你的私人空间！”他突然走到那人面前吼了一句。那人吓一跳，站起来骂一句神经病。
他知道自己过分。他不知道脾气为什么会这样暴躁，没心情在咖啡厅呆下去，回到办公楼。公司的人比之前更加变本加厉了，躲避他，怪兮兮地打量他，还交头接耳。
“季秘书，过来！”季秘书本来是朝他这个方向走来，看见他，忽然转了身。他叫住她。这个大龄剩女，平时一直像大姐姐一样亲昵地称呼着他阿弟阿弟的，怎么也变脸了。
季秘书不情愿地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我那么令人讨厌吗？”他明明白白地问。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他不信她不讨厌他。说真话呀！
她偏偏不肯说实话。“没有。”她说。他很失望。
“那为什么躲我？”请说内心所想的！他心里头哀求着，他需要真实的交流。
“不是。我只是突然有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她仍旧在闪烁其词。
撒谎！不能诚实一点吗？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这样虚情假意？他近乎绝望，血管里胀满了愤懑。忽然，他抓住她的衣襟，暴躁地问：“你就不能跟我说句真话吗？”
“我，我，”季秘书明显被吓坏了，说道，“你自己看手机新闻吧，上面全是。”
新闻？又出什么新闻了？他的美女们？他的赤身luo体？人们真的很无聊啊，很喜欢看这个是吗？
他松开手，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砰地关上门，把季秘书那张惊恐不安的脸封在门外。
他坐到老板椅上，打开手机，头条新闻，就是她妈妈跟一个男人同时从宾馆里被警察押出来的特写镜头。那个男人他认识，他经常会出现在她妈妈周边。
当他眼睛看不见呀，当他耳朵听不懂呀！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小孩了！
标题各种各样，评论也各种各样。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东窗事发了吗？每次妈妈神经兮兮地怀疑爸爸的时候，我在嘲笑。她自己那么不检点，为何会怕爸爸玩女人呢？她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那就是所谓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肠吗？
当妈妈教训我不要乱玩女人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她自己是什么品性？她凭什么教训我？
他长叹着气，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小三的野种？是不是爸爸已经怀疑我不是他的儿子，才一份股份也不给我？
我的确一无是处，浑身散发着腐烂味，缺了大麻就无所适从，我这样的寄生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死是一种什么滋味？应该很快乐吧？
他忽然产生了这种念头，反倒像找到了希望一般，腾地站起来，呆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艾凰和小青来到沧海集团办公楼前的广场上，有些人抬着头往上面看。艾凰和小青也往上面看。楼顶上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很明显他准备跳楼！
小青撒腿冲进办公楼。
让开！小青喊着。艾凰也跟在她后面狂奔。电梯，太慢，她拼命摁着按钮，快！快！她天生是做警察的料。
苍穹看着楼下那些小小的人，他们越聚越多，仰头看着他。他看不清他们是谁，他们也看不清楚我是谁吧？
这个时候反倒不躲避我了？因为想看热闹是吗？想看我到底敢不敢跳？我会让你们明白，我不留恋你们，我也不留恋自己。离开这个世间我一点也不觉得惋惜。
风你也来凑热闹吗？你要替我整理一下头发？算了吧，帅有什么用。我跳下去就是一堆血肉模糊的垃圾，马上会被清理和遗忘掉。你要恭喜我可以解脱了是吗？是啊，我很快可以像你一样没有了烦恼，我要拿你冲浪！
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就会安静很多。媒体不会再有我的丑闻，只有我艳丽的尸照，警告那些不良青年，不要再步我的后尘，我终于算是间接做了一件好事。妈妈她不是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吗？没有了我，她可以不用那么累地去争了。爸爸，没有我，你是不是可以不再那么烦心，没人再会丢你的脸。
姐姐，可能你很瞧不起我是吧？你一定以我这种弟弟为耻。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你，孤单的时候，我很想跟你一起长大。永别了，姐，我们没有相处过反倒轻松，彼此没有牵挂。
他的脚步一点点地向前，就像前方还有很宽的水泥路似的。
他踏空的一瞬间，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苍穹！”这声音像小鸟奋力俯冲的时候的尖鸣。他笑了一下，再见了，尘归尘，土归土。
艾凰叫出这一声，就惊呆了，来不及了，苍穹已经踏空，他的身子坠了下去。与此同时，小青就像闪电一样射向围栏，伸手往前一掏，她整个人也倒栽了下去，只剩两只脚钩在围栏的边缘。
艾凰冲过去抓住小青的两只脚，整个身体压上去，生怕她掉下去。
楼下围观的群众一阵惊叫，只见上方，倒挂着一个人。她两手拼命抓住那个跳楼者的胳膊。如果她的脚挂不住，那就是两条命啊。
苍穹以为自己跳下去了，身体却突然停住。他仰头看，面前一张年轻的姑娘的脸，离得很近，脸胀得通红。她吃力地说：“你千万别动，否则我也会掉下去！”
上一章 | | [下一章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