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人阿甘》第十二章
阿甘从监狱赶回海风营，街口钉鞋的刘瘸子马上告诉他出了事情，老哑巴奶奶病倒了，已经送医院了。
阿甘一愣，随后才领悟了，这事当然跟自己大有关系。阿甘有时候老是忘记，他是黑镜子的唯一正宗传人。
黑镜子活着的时候，甚至召集残疾人的主要帮众开过一次会，讨论阿甘是否是自己合适的继承人选。有些是反对的，毕竟阿甘不是个正宗残疾人。
黑镜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阿甘假装过哑巴，会打哑语，方便交流。而且正因为阿甘不是残疾，才更容易跟外面世界的人沟通。
就这么定了吧。黑镜子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打了个熟练的哑语手势，当下就再无人反对了。
阿甘急冲冲回到破院子，头突然就大了。阿甘又想起来，按以前黑镜子的惯例，做为帮主要给住院的帮众送一个红包。
阿甘手头可只有那十来块钱啊。
阿甘一急，想到了小哑巴。看小哑巴的门锁着，阿甘知道钥匙就放在附近。他很快找到了那把钥匙。
犹豫了好久，阿甘打定了一个主意。阿甘记得小时候发现过小哑巴的一个秘密，小哑巴屋里有个藏钱的地方。
试一试吧，阿甘打开了小哑巴的门。进屋去一找，老地方果然还藏着钱呢。
阿甘心想，只好先用着这笔钱。等以后有钱了再偷偷给他送回来就可以了，神不知，鬼不觉。
阿甘一出院子，正遇上小哑巴。阿甘也不慌张，打哑语问小哑巴，他要知道按照黑镜子的惯例，去看望老哑巴奶奶应该送多少钱的红包。
小哑巴咧嘴笑着，朝阿甘伸出五根手指。
阿甘点点头就走，没有再细问，他以为自己明白了。
简单讲，阿甘去医院看望了老哑巴奶奶，老人已经不能认人了。阿甘将红包塞进老人的儿子手里，这个儿子可能是捡来的，有点智力问题，但绝不是个傻子。
但她的儿子让阿甘的红包给吓傻了。
过了一天左右，阿甘才感觉到一丝异样。阿甘走在海防营街头，每遇上一个残疾人，眼神里都是满满敬畏的目光。
就连跟他最熟最近的，做为黑镜子团伙中四大护法之一的小哑巴，明显没有了往常的以长辈自居的样子，站在阿甘面前不自觉地躬着腰。
这种尊重，既使黑镜子在世的时候，恐怕也很难达到这个程度。毕竟这个组织，弱势乌合而松散，不过是黑镜子装神弄鬼，连哄带骗又加了迷信等等恐吓色彩，用他的一生勉强支撑起的，一个特殊时期的荒诞产物而己。
简单讲，阿甘没来得及细想周围的变化，哑巴老奶奶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阿甘毫不犹豫地又送去了一个红包。
老奶奶的儿子再也承受不住，扑通跪倒，抱住阿甘的双腿哭泣。
阿甘大吃一惊，这才开始意识到，他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
在我市乃至中国的过去三十年间，很多很多特别的故事，发生的原因都是贫穷。
那个年代，弱势的残疾人群体是有多么的贫穷，今天的年轻人自然无法想象。
小哑巴伸出的五根手指，代表了本来是黑镜子的惯例五十元，在当时己经算不小了。
阿甘误会了，他拿出的是五百元，一连两个五百元的红包！从此树起了新帮主的威名。
年轻不懂世故的阿甘，智商发育不足的阿甘，经历过大罡短暂辉煌期的大手大脚挥霍，比起同时代的普通人，已经算是见过钱动过钱的阿甘，等等种种的可能性错误因素，让阿甘做出了这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经常有不认识的人来找阿甘，有和言悦色的大叔大妈，也有愁云满面的老头老太太，原来他们都是被大罡派来传话的，大罡要阿甘再去见一面。
阿甘自然是再不肯答应。
然后就来了一个小混混，阿甘并不害怕的一个角色，这家伙也是来替大罡传话的。言语中带着威胁，竟还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子来。阿甘冷冷道：滚！
院子里的小哑巴和老聋子立刻舞起棍棒，狠狠冲上来，很快打跑了那个小混混。
小哑巴和老聋子转回身，看着阿甘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忠心耽耽。
只是阿甘尽量不去看小哑巴，心里暗暗地又开始发虚。
阿甘知道那一千元钱，要尽快送回小哑巴屋里藏起来才好。
尤其是这一阵子，有人正在给小哑巴做媒，介绍一个来自农村的老姑娘，四十多岁的光棍小哑巴美得整天合不拢嘴，八成是有点眉目了。
阿甘为此发了愁，在不久的将来的某一天，小哑巴一定会动用那笔钱了。怎么办？
正愁无计时，东郊的东子真的派人送来了，说好的那五百元钱。
阿甘回想起东子满口答应的笑脸，才确定那是可贵的真诚。所以在他手头有钱之后，马上还给了东子八百元。这一来一往加深了阿甘和东子的交情，这是后话不提。
眼下的阿甘继续发愁，还差五百元呢。
阿甘大概费尽了智力不够富足的大脑，想了又想，下定决心又做出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阿甘离开海风营，鼓足勇气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他继续打着大罡的旗号，几乎走遍我市的东南西北大街小巷，专门打听寻找社会圈里有点名号的人物，管他们每个人借五百元钱！
这无异于一个疯狂的举动，只能说阿甘真的无法再忍受，小哑巴越发合不拢嘴的那副丑陋样子，才能顶着巨大的压力，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庞，勉强掩饰着内心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将借钱进行到底。
夜色已晚，阿甘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海风营。除了数不清的惊讶之后数不清的嘲笑，阿甘这一天下来自然是一无所获。
回到破院子，却在屋门缝上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
阿甘哥收。
下款是：
弟大罡。
打开信封，满张信纸上了了草草写着：
你是废物你是废物你是废物你是废物你是废物你是废物你是废物
你才是废物，大罡，念书狗屁不是，看写的这一手破字吧。
阿甘将信丢一边，关了灯，倒头睡去。
这天晚上，已经是1984年的初冬，下起了这年第一场的雨夹雪。这也没耽误第二天阿甘冒着寒冷，继续满城找社会人借钱。
这件怪事在我市社会引起了不小的哄动，从那时起，几乎无人不知阿甘了。
但是紧接着监狱里的大罡做了一件更为哄动的大事，让一切错误引向另一个错误的方向，从而产生意外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