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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夏夜漫谈

佚詺  · 简书  ·  · 2018-08-18 23:35

一个夏日的傍晚,我独自呆在家中,厚着脸皮安享一时的清闲。不意,手机铃声响起,是以前高中时美术班里的女同学刘少静打来的。趁这个大二暑假,她在老家办了一个美术培训班,前两天我去过一趟。

她在一个城中村租了个闲置已久的小院。小院里有两颗大石榴树,结满了累累果实,在二楼阳台上刚刚好伸手可摘,有些熟透的已经崩开了口。无人照料而自然生长的石榴竟是非常的酸甜可口。

院里围墙隔出来一小片菜地,虽然已长满了杂草,反而是给这个胡同里的小院更增添了几分幽深宁静、遗世独立之感。

电话接通,爽朗干练的女声传过来:

“喂,杨硕啊,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说。”

“我不是办了个画班嘛,找了个我大学同学来讲课,但是他不敢晚上一个人睡,你过去给他做个伴呗。”

“男的?”

“废话!女的我还要找你啊?”

“男的,不敢一个人睡?——我不去!”我对于男人的厌恶,大约是因为受了贾宝玉的影响,“诶,你自己去做个伴不就行了?”我一脸坏笑地说。

“哎呀——你别开玩笑了,就一晚,我弟弟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让我弟弟去给他作伴。”

其实我倒也不是特别介意去那个幽静的小院待上一晚,但还是作出一副极为难的样子,直到她答应管一顿晚饭(一个人在家里,做饭也是件烦心事),并且给我准备一台笔记本,才勉强应允。

高中毕业到现在也一年多了,我间或找点工作,总会有面临各种不顺心的情况,统统干不下去,大部分时间都是瘫在家里混吃等死。那次参观了少静的画班,不觉活络了心思,我也可以搞个画班试试啊,先赚点钱,抽空在盘算理想,何况这也多少能跟自己的理想扯上点关系。

回家以后,我就开始琢磨这事,这个画班要怎么办,对于美术尤其是理论上的功底,我是有绝对自信的。可我的美术理念是相当不适合对付当前的应试教育的。随便讲点皮毛的东西糊弄糊弄学生?这种事情我是绝对做不到的,我最痛恨的就是这个世界的虚伪,难道要与其同流合污吗?

短短一夜的思考,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究竟该怎样与这个世界相处,这大概是一个终身的难题。

难道真的只能背上画板浪迹天涯,然后安息于荒野之中?


到了小院,待吃完饭,少静收拾好餐具离开。我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石榴树发呆,假装自己跟这个世界无关。

夜幕降临,院里影影绰绰,还真有几分阴森恐怖。

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矫情,为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在外边稍站了一会儿就赶紧回屋,假装兴致勃勃地玩电脑,完全把旁边这个人当作空气。我极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毕竟只有一晚,就这样在沉默中度过挺好。

然而,他并没有领悟到我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开口说话:“在我们老家,政府特别腐败,官商勾结,很多土地都被强占了……我一直想着,学成以后,就回去把这种现象好好整治一番!”

这屋里没有别人,这话肯定是在对我说了——他说的这事我也确实经常会想,改变世界,年少轻狂时都会有这么一腔热血——这是不应该被嘲笑的。我报之以礼貌而又不乏善意的微笑,什么也没说。

他问这种话似乎也仅仅是想试探我对于这种事情的反应,他又继续问:“你是不是已经看惯了这种现象?都已经麻木了?接受了?人与人之间都是纯粹的利益往来,甚至亲兄弟之间也都是各过各的,有钱的对穷的不闻不问,毫无亲情。”

我依然是微微一笑,不发一言,为什么这些人都上了大学,还会抱有这么单纯的想法,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世界?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还是不应该让他留下这样的印象,想了又想,反问:“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自己的家乡整治好就行了,别的地方都不用去管?”这个反问一定是出其不意的,我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方面是想进一步理解他的想法,一方面也是为了引他更进一步的思考。

果然,他听到这样的问题愣住了,作肯定回答似乎不妥,否定的话,那究竟是意味着什么?难道还得去改变全中国吗?

我正了正身子,不等他回话,继续说:“改变世界,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个世界真的可以改变吗?看一看古今中外数千年的历史,这个世界真的有变化吗?表面好像变了很多,本质上其实完全一样,这个世界是永远不变的。”此时我不再考虑他的想法,而是一股脑宣泄着我心头的思虑。

“不行,我跟不上你的思想。”他很谦虚。

“唉,我也只会瞎扯,其实我现在一无所知,谁都比我知道的更多。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绝对是由衷而发的。

“很难理解啊。”

我都已经忘记后来具体的谈话内容,就是些什么“学习无穷无尽,自知无知就是一种智慧”之类的。

聊了一会儿我感觉有点疲惫,便说,“我是想得挺多,可是有什么用?没有任何用,没有任何用的。哎呀,困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时候不早了,你还不睡吗?”

“没事,我不困,你先睡吧。”

“那我就睡了。”

说完我就一头栽倒睡着了。


第二天,听少静说,他不停地在夸赞我的思想境界如何如何高。我听在耳里,虽是略觉宽慰——总算还是有人能稍稍懂我——然而更多的还是无奈,我依然只是轻轻一笑,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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