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界面文化
深度、趣味、思想——在这里,与最优质的文化原创内容相遇。网站:http://www.jiemian.com/lists/130.html微博:@界面文化微信:booksandfun转载文章请到公号后台留言申请。
今天看啥  ›  专栏  ›  界面文化

【逝者】少时贫穷,百无禁忌:李敖的“反传统”与“性”

界面文化  · 豆瓣  · 自媒体  · 2018-03-20 19:16

28岁,李敖从研究所自动休学,同年出版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本书《传统下的独白》。在自序中他写道,他的文章虽然是杂文,贯穿其中的却是,“一点反抗传统、藐视传统的态度”。 这一点态度,不仅贯穿了他的一本书,也贯穿了他的一生。

作者:董子琪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3月18日上午10时59分,台湾作家李敖在台北荣民总医院逝世,享年83岁。 回望李敖的生命,“反传统”和“性”是他身上两个挥之不去的标签。界面文化(公众号ID:booksandfun)以一篇围绕李敖生命里这两个重要主题的文章,来回顾其被“反抗传统、藐视传统的态度”贯穿的一生。

作者:李敖 版本:中国友谊出版社 2004-08

1955年,李敖二十岁,以第一志愿进入台湾大学历史系,这是他从台大法律系退学后的再度入学,在中国友谊出版社出版的《李敖回忆录》(2004年版)一书中,他回忆道, “表面上如愿以偿,但是很快就大失所望。我看不起别人,不喜欢上课,连考试都懒得应付。大一时八门课,有三门不及格,甚至连中文都差点不及格。”也是那年,李敖的父亲、因脑溢血去世,留给他的“有形财产”有两样,一是两套《资治通鉴》,一套给同寝室的同学买了送人,另一套给台大历史系买走了;二是一只普通的手表,父亲火葬前李敖将手表从父亲手腕上摘了下来,正好那时他也穷的买不起表。

在大学,李敖整日穿着长袍,被人视为特立独行的“长袍怪”,觉得大学的许多书早在中小学就已经读过,自认是一条蛟龙,却被认成泥鳅。能与他同论的前辈学人,他觉得,只有胡适和殷海光,只是那时胡适已经垂垂老矣,不复五四风光,而殷海光还“如日中天”“蛟龙得水”,创办有《自由中国》。 即使如此,他还是对他们存有挑剔之心,佩服也是有限,在他自己的日记里,他写道,“国实无人,如胡适之老师卖老货,殷海光也老是那一套,即可受欢迎,但他们又何其狭窄。”

毕业后,李敖开始接受第八期预备军官训练,后来在野战部队担任陆军排长,开始了一年多的军旅生涯。而这个阶段在李敖眼中,也是“人生的重大转折”。在这里,他发现了“军中乐园”,即军中的妓院,而性、妓女的主题,也成为了李敖之后反复写到的题材。他细致地观察军中乐园的程序——娱乐程序表里的娱乐、洗涤、整容、离室等四个程序,“娱乐”就是包括脱衣和性交。在军中,混乱的性生活造成了疾病泛滥,民智未开又引起了纠纷重重,而这些,据李敖观察,都是由于军中有“大陆老兵不准退步、不准结婚”的硬性规定造成的。

刚刚退伍,李敖接受了萧启庆的邀请,前去担任姚从吾的“国家讲座研究助理”,每月一千元,没想到,窘迫的日子刚刚开始。他返回台北,落脚在新生南路的小屋,房间极其狭小,又矮得不能伸手上举,“只有四个榻榻米大”,于是他将之命名为”四席小屋“;巷子如此的小屋有十多间,据他戏称,活像“军中乐园”。“助理”的工作不同于教授,工资时常不按时间发,这让他不定时地陷在饥饿和贫穷之中,甚至,有的时候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在“助理”职位薪水还没有下来之时,他就为成功中学的语文老师外包改作文,一本一元。后来实在按捺不住了,他就写信给老师的老师胡适,因为他是所在的委员会的负责人。在信中,李敖称“这是制度的漏洞还是人某的不臧我不清楚,说句自私的话,我只不过不希望 ‘三无主义 ’在我头顶上发生而已。”胡适回信了,并且附赠了一千元的“救急”支票。

贫穷好像是他前半生逡巡不散的阴影,李敖考上了研究所后,又完全失去了助理的一千元工资。在写给老师姚从吾的信中,他将话说得十分心酸,“没有人相信我穿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老子的余荫,没有人相信我要筹还大学时代的零星旧债,没有人知道我为买书而存下半年吃早饭的钱。”

也正是这个时期,他发表了《老年人和棒子》,批评老年人“倚老卖老”教训青年,却不愿给青年人让位;《播种者胡适》为胡适盘点各方面的学术成就,说,“别看他笑得那么好,我总觉得胡适之是个寂寞的人,其实这年头儿,凡是有点真人味儿的,没有不寂寞的,何况是个性的人呢?”又批评“五四运动”对新文化运动来说是一条岔路,“因为它使许多优秀的知识分子都纷纷忍不住了,纷纷忘了他们真正的深远的使命了,他们打架都跑到十字街头,投身到党派的阵营里,高倡他们的主义去了。”《给谈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批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浅薄之处,“我们只想投机取巧,从来没有学到别人的 ‘精神文明 ’……最大的悲哀在大家根本不知真的洋货是什么……真正的洋货还没进口就被我们止住了。”批老、批五四、批“西学为用”,这三篇文章的反响,用李敖自己的话说是,“带动了思想界文化界的高潮”。

28岁时,李敖从研究所自动休学,同年出版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本书《传统下的独白》。在自序中他写道,他的文章虽然是杂文,贯穿其中的却是,“一点反抗传统、藐视传统的态度”。 这一点态度,不仅贯穿了他的一本书,也贯穿了他的一生。

2001年,李敖在台北(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谈传统

李敖认为,传统的东西,一旦推敲起来,便有很多问题,比如中国教育非常喜欢鼓励受教育者做圣人,文天祥、康有为小时候都有志于成为圣人,而做圣人理论上虽然很好,实际上,却非常不容易的,要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还要“讨厌女子和小人”,总之是“非常人之所能堪”,所以人人都习惯说套做一套,这样教育怎能不“人格分裂”?所以,与其推崇圣人教育,还不如采取一种“平易近人平实可行的小市民教育”。

再比如说中国思想家喜欢讲的“赤子之心”,在他看来,也是问题重重的,因为赤子之心可能并不是完全值得提倡的,“天真可爱固然是赤子,从妈妈怀里抢奶头的,又何尝不是赤子?”还有乡愁的观念,“怀乡”已经成为一个被滥用的词汇和情感了,而在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人们还总是背井离乡为感叹,只能怪他心胸狭窄、“气派小”了。

习以为常的还有中国的人的爱情,在《没有窗,哪有窗外》中,李借着批评琼瑶《窗外》,顺便这样批评中国式的爱情,“中国人对恋爱一事,总把它恶心的弄成两种样式:一、父亲女儿式;二、哥哥妹妹式。”而琼瑶所歌颂的恋爱当事人之间的“发乎情、止乎礼”,在他看来,也是“狗屁观念”。“男女谈情,是心灵的愉快,男女性交,是肉体的愉快。男女既可谈情,为什么不可性交?难道谈情就是清高,性交就是侵犯不尊重吗?这是哪一门子的狗屁观念呀?”

李敖还批过传统的女性观念,在一篇文章里,李敖讲起中国传统的贤妻良母路线,“这是一条单行道,一条非常狭窄的单行道。夹在这条单行道两边的,是丈夫的拖鞋、子女的尿布、厨房的锅碗瓢盆、邻居的八舌七嘴。故中国的女性,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她的一切生老病死、富贫荣枯,都以丈夫的变化为函数”,因为“中国的传统观念,也从不允许女人有她的自己。”

批判传统,并不等于认可“铁板一块”的民族性,对于柏杨写的畅销书《丑陋的中国人》,李敖是不太赞成的,“民族性是很含混、很笼统的,偏重地理上或生理上的素质说,不足以尽之。因为后天的思路与教化,也混同而入,结果显示出来的,在某些方面,一如中国的小脚,它既是生理的缠足,又是心理的 ‘足恋 ’及其他。由于人们难以细察,所以,概括的民族性,就定形而成为框框看法 (stereotype)。”

李敖,2010年(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谈性

在《传统下的独白》里有这样一篇文章——《由一丝不挂说起》,从当年好莱坞巨星玛莉莲·梦露的死开始说起,一路讲到了中国人的肉体观,将人的肉体也看成最污秽避之不及的物件,也将裸体艺术当成变态的、可耻的,正是在现代化的潮流中,女人的胸才得以解放,小脚也终于能放开,”从肉体开放到缩短裙子,从缩短裙子到船上丝袜子,再从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穿上尼龙袜子,这是何等现代化的样子!又怎么使老顽固们没有法子!”

李敖有一本书就叫做《中国性研究》,收入不同时期的五十多篇文章,全然围绕生殖器官、性事写起,标题诸如《<周易>中的性交文字》《 < 战国策>记性交姿势》《佛经中的性交文字》,很是唬人。《周易》篇里,他分析道,乾卦是男性卦,坤卦是女性卦,而乾卦与坤卦的卦形,在李敖看来,根本就是男性生殖器与女性生殖器。 《战国策》一篇,李敖引来了韩策里秦国宣太后的一段名言,”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李敖称,这是太后“在外国大臣面前公开性交姿势”,实在是妙文。

除了在古文里找“性”,李敖也写下了生殖器的专论,他讲述中国人的男性生殖崇拜历史,从河南仰韶村的“陶祖”、圭玉,讲到象形文字“且”。他说,即使象形文字里也可以看到生殖崇拜的印记,在他看来,甲骨文里的“且”、这个被阮元释义为“祖”的字,就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明明是像男人生殖器的形”;而中国人祭祀的牌位,就是一个典型的“且”字。“看破”祖宗崇拜的这点,李敖很是得意,“中国文化、中国文化,在我们这种专家眼里,文来化去,不过如是耳!”男性生殖器以外,李敖还讲到了女性生殖器,据他考证,“也”字从象形看,“包含女性生殖器的大小阴唇和阴帝,一看就知道像的形是什么。”

公然讲述生殖器,在李敖看来,不过是将千百年来发霉的性问题一语道破而已,反而是返璞归真的做法,“我们的老祖宗并没像我们今天这样假道学。”李敖的讲生殖器,是要把环绕性周围遮遮掩掩的“发霉”气氛破除,其实这倒也不稀奇,鲁迅就曾讲过,“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李敖没有联想,他大大方方讲起娼妓的历史,讲中国的娼妓具有中国文化的背景,中国最早的娼妓就是最早进入制度化的一种行业,最早是“以充国用”的,后来还发展出“以充文用”、“以充家用”等等用途。其实,在生殖器、男女性事、娼妓以外,李敖的难得之处,更在于将古人的言语为今人启蒙,例如他用清人俞正燮的话来讲女权,俞正燮讲婚姻里男女不应该有双重标准,女人夫死不能再嫁,男人却能再娶,“无耻之论也!”

……………………………………

欢迎你来微博找我们,请点这里

也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




原文地址:访问原文地址
快照地址: 访问文章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