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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粮食尽    人相食

        “杨定啊杨定！果然反了！朕真是看错你了！”苻坚再一次见到杨定的时候，杨定已经换上了燕国的衣甲，成为了慕容冲的心腹爱将，高盖的义子。

        慕容冲甚至许诺，等攻下了长安，灭了秦国，就帮助杨定恢复仇池国，立他为国君，两国永结盟好。这个饼画得可比苻坚有水平多了，相比之下，苻坚连个女儿都舍不得给，实在是太不拿杨定当一回事了。

        苻坚失去了杨定这棵可以倚靠的大树，精锐骑兵又几乎损失殆尽，终于彻底被困在了孤城之内，断绝了一切的外援。吕光的援军，只是他用来激励部下的念想，连苻坚自己都不相信，这支万里之外的军队，会是长安城的救世主。但正因为有了这点念想，全城上下依旧保持了旺盛的斗志，大伙儿反而因为不齿杨定这个叛徒而更加团结在苻坚的身边。

        慕容冲派最得力的四员干将慕容永、韩延、段随、杨定，分兵轮流攻打长安四门，一时之间，长安城防危机四伏，好在守军众志成城，弓箭、长矛、滚木、礌石、烫油，能用上的守城工具全部用上了，燕军被射死、刺死、压死、烫死的不可计数，长安城墙也脱了一层皮。

        等到燕军一退，苻坚就马上组织老百姓上城墙修葺工事，材料越来越紧缺，不少百姓就拆了自家的房，来修城墙、制作滚木，士兵就在战斗间隙收集尸体上的箭簇。等到燕军发动下一波攻势的时候，发现城墙又变厚了，弓箭又密集了。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后面的燕兵就踩着尸体往上冲，城上的守军就不停地用长矛推倒“尸山”。战斗异常惨烈。

        长安的守军越打越少，城里的老百姓就充入军队，妇女儿童充当后援，运送物资，真正是全民皆兵，全城动员。苻坚更是经常身穿重甲，亲冒矢石，战斗在第一线，有一次身上中了好多支箭，仍不后退，有几支箭射透了重甲，鲜血染红了征袍。这也大大激励了秦军的士气。

        没过多久，城里的粮食吃光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为苻坚从燕营里抢掠粮食了，秦军吃完了军粮，就开始杀战马充饥，马就是战士的生命，是他们最好的伙伴，大家都不舍得，何况这些马也已经饿得皮包骨，但是，没办法，将士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呀，只好狠狠心，将马杀了炖汤，大家分着吃。

        老百姓就更惨了，有钱人是捧着金饭碗也吃不上一顿饱饭。一个麻雀、一只老鼠都成了抢手货，毕竟蚊子肉好歹也是肉。穷人呢，只好吃土，挖些野菜、树根、树皮充饥。没过多久，城里连麻雀和老鼠都被吃光了，树都秃噜了。

        中秋节到了，苻坚吩咐御厨用皇宫里的最后一点肉，做了几样菜，宴请同甘共苦的大臣们，这一顿饭，君臣相对垂泪，遥想一年多前，大秦帝国还是何等风光，谁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竟落到如此田地，苻坚连一顿饱饭都快吃不上了。

        “列位爱卿，与朕同受此等苦难，等我苻坚东山再起，定不忘今日这份君臣情谊。”苻坚喟然，“只要吕光的大军一到，慕容冲必然不战而逃！”

       “对，对。”大臣们的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有些人家里早断了粮米，只能靠野菜、草根度日，更别说吃肉了，很多人是饿了几顿，来赴苻坚的宴，只等苻坚一声令下：开动！大家已如饿狼一般扑向面前的食物。席上的饭食，不一时就被一扫而空，这些大臣也顾不上形象，拼命往嘴里塞，吃饱了还在往嘴里塞肉，就像吃坚果的松鼠一样，将两个脸颊都撑起来，一直到塞满了，有人起身告辞，急匆匆赶回家，很快，食物消灭干净，人也全走光了。

       原来，他们把肉塞进嘴里，却不下咽，回到家里，连忙抠出来，给家里的老母和妻儿炖肉汤喝。一大锅肉汤，几块吐出来的肉，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心地分着吃。家里人多的，一个人都分不上一块肉，只能多喝一口汤。苻坚如果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这样的死守，对于他们，有多少意义？

        城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草根都被挖光了，连个蚂蚱都藏不住了。终于，有人开始吃人肉了。其实，在围城之初，守城的秦军就吃掉过一千多攻入南城门的燕国勇士，当时苻坚之子、平原公苻晖刚刚自杀殉国，全城军民同仇敌忾，将这些爬过城墙，攻进城内的燕兵全部杀死还不解恨，把尸体都分食了。现在，长安绝粮，能吃的就只剩下人肉了。

        “诶，你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吗？”城墙底下，一个年轻的士兵问身边的同伴。

        “牛肉你吃过吗？”同伴问道，“听说就和小牛肉的味道比较像，鲜嫩得很咧。”

        “我是穷苦人家出身，哪里吃得上牛肉。我怎么听说和猫肉更像，都是酸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吃过猫肉喽？”

        “一个月前，小五不是抓到一只野猫吗？我们几个弟兄都分到了一杯羹。现在想来，已经一个月没有沾过荤腥了。”年轻人吸了吸鼻子，似乎还在回味那顿猫肉的滋味。

         “小五不是吃过人肉吗？”同伴突然想了起来，“走，问问他去！”当日，小五就在南城门守城，因此也分到了一块人肉，但是，因为吃得太急，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不然，我们弄点人肉尝尝？”小五提议。几个人心照不宣，于是一同溜进一个小树林里，悄悄架起锅，煮了一大锅的人肉。不多时，肉香四溢，这些饿得眼冒金星的士兵，也顾不得肉煮熟了没有，赶紧捞起一块塞进嘴里就嚼。

        “嗯，好香，好吃！”小五边吃边赞，这几个人里面，他胆子最大，加上不是第一次吃人肉，很快几大块肉就下了肚。

        其他人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纷纷下筷。这个时候，对于食物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人的理智。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锅里煮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肉和骨头了。

         “都别抢，还有还有……”

        “咦？小七，你怎么不吃？再不吃，可就只有骨头啦！”

        那个叫小七的年轻人强忍着恶心，一口将一大块肉整个咽了下去，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口又吐了出来。

        “哎呀，别浪费了！”小五皱了皱眉头，“吃了你才能活下去。”

        小七含着泪，眼一闭，心一横，把刚吐出来的肉又吞了下去。

        就这样，先是几个士兵偷偷地吃，后来逐渐发展到整个军队都用人肉当做军粮，吃的人肉大部分来自于燕军丢在城下的尸体，也有刚刚牺牲的战友。很多人刚开始吃的时候，吐得一塌糊涂，慢慢地，肠胃适应了情况才好转。

        军队将士吃人肉，老百姓也开始“人相食”。还能走得动道的人，每天就在家门口，揣一把菜刀，等着街坊邻居有支撑不住倒毙的，大家就上前默默地将尸体分了，拿回家煮熟了吃。大街小巷，都是怀揣着尖刀的人，一双饿得发绿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路人，希望有人倒毙路边，成为他们的盘中餐，解决他们的口粮问题。

        如果有一天，有哪位街坊没有打开门的，多半是全家都在屋里饿死了，活着的人就砸开他们家的门，一边哭一边分肉吃。不过，这些死人身上大多已经没有什么肉了，很多肠胃不好的人吃人肉吃坏了肚子，甚至有因为吃了腐肉，中毒而死的。

        昔日一派繁华的国际大都市长安，俨然是一座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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