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VIII
十四岁的顾河站在一个被黑布包裹的铁笼外，双手握拳静静地等待。
里面包括秦可妃在内，关着十个13岁左右的孩子，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出来。
这十个人作为一个小组，从被收养至今，同寝同食，朝夕与共，甚至一起出色地完成了两三个小任务；可以说相互之间已是性命之交。但他们也从懂事起就知道，13岁，会是大部分人的终点。因为“孤儿院”实在没有那么多资源。
顾河是幸运的，在一次任务中，他的小伙伴全都牺牲了，所以他13岁的时候得以避免这种自相残杀，天然地存活了下来。
而秦可妃是她那组的小公主，善良，机灵也调皮；被组里的所有小伙伴宠爱。本身实力也不弱，理论上，有很大的概率活下来。但优点也是缺点，她决然没有对同伴下手的勇气的。
顾河已经做好了迎接尸体的准备。
没想到，最后走出来的，正是秦可妃。
她小小的胸脯高傲地挺着，鼻子一吸一吸的，是那种强忍着的，不哭出来的倔气。
她的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伤都没有。
顾河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们约好了抽签，抽中最长的那人活下来。”
她哆哆嗦嗦地说。
“我没抽中，我不应该活下来的。”
“山陵哥哥抽中了，他们全都按约定的那样，英勇帅气地死掉了，最后……最后就剩我跟山陵哥哥，我反悔了，我突然偷袭他，他完全想不到的，我平时这样为大家着想的人。我自己也想不到。”
“就一剑，我一下子把山陵哥哥扎穿了。”
“阿河，当我以为我要死的那一刻，我突然好怕，阿河。”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可妃依然没有哭，
“我死后，要下地狱了，阿河。”
她紧紧地抱住了顾河。
“镇魂山”事件结束后，与卿非客相关的消息依然层出不穷，整件事情的真相却被有意压盖了下来，官方只给出了采花贼伏诛的消息。而各种版本的小说，传记，采花贼周边就此在民间传开。“卿学”也成了后世学者的一大研究热点，关于卿非客的解谜，养活了之后历朝历代百千余人，此是后话。
且说当时流传最凄美，最让人感动的故事，便是卿非客坠崖那晚，人潮散尽后，有十余名女子出现在镇魂山顶上，烧纸祭奠，载歌载舞，最后纷纷跳崖追随；据说那都是卿非客生前曾相逢过的女人，各个国色天香，最后却是魂断形销，徒增枯骨，让人唏嘘不已。不论故事真假，镇魂山的名头就此打响，此后，陆陆续续又有人登上镇魂山私下祭拜这个传奇的采花贼，也时不时，又有跳崖的消息传出。不过半年，镇魂山已经成了一个知名的“跳崖”场所。死在其下的亡魂大概不止数千之数。
与卿非客相关的还有近段时间突然崛起的“辣手摧花”的黑衣客。这黑衣客远比卿非客要可怕可恶，他冷血无情，以杀人为乐；专杀女人，作案全无规律可言。直到最近传闻水月庵的尼姑也惨遭他毒手，身受重伤，人们才幡然醒悟，这人莫不是卿非客的仇人，专杀与卿非客曾欢好过的女子。此人激起的民众仇恨远胜于卿非客，然而民众再如何抗议，武林人士却再难组织起一场针对“黑衣客”的围杀。恰逢武林纪委会换届大选，几派势力摩拳擦掌，谁也不服谁，于是自顾自的江湖气短，儿女情长。有侠义之士，自发组织起来讨伐黑衣客，然而人数始终有限，抓不住一丝黑衣客的尾巴。
这其中最活跃的就是当下风头最盛却无门无派的大侠顾河。
是的，在“镇魂山”一战一个月后，顾河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对他这一个月去了哪，做了什么，他对小白只字未提，小白也就不去问。可以感受到的，只有他对小白越发的宠爱，和对“仁义”的越发坚持。短短数月，死在他手下的歪魔邪道不计其数；他的声望也达到了新的高峰。
众生愿力越发地在他身上聚集，顾河自身的修为进境也是一日千里，甚至平时在外行走，已隐隐有仙人之相。他已立下誓言，此生献给侠义一道，为民请命，为天执公。
对此，小白一方面自然替心上人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也隐隐不安，现在的顾河未免太闪耀和光明了些。她印象中的顾河行事全凭喜好，亦正亦邪，除了知道他对那个女人的挂念，小白对顾河的心思几乎一无所知。而现在，顾河就像一颗太阳一样，一举一动散发温暖，温仁宽厚，如同瞬间换了一个人。并且身上“人”的味道越来越少。
这样的感觉，酷似禅宗那些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或许这一个月顾河斩断了什么，彻底放下了那个女人，于是从此一心沉醉侠道，可若真如此，自己又算什么呢？
自己在他心中，又有多少地位呢？
小白从梦中醒来，身边的床位又是空的。一声长叹，她忽然怀念起当初，那个像恶魔一样鞭笞着她的男人。
人是不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呢？是不是最好的只有得不到的和失去的呢？
如果哪天，我不见了，顾河，他会难受么？
“阿河，每次这样叫你，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替代品。而现在，我觉得我连替代品也不是了。”
天亮，小白再次醒来时，顾河已经回来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搂着她，她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就像一只过冬的猫咪。
“醒啦？”顾河抬起仅有的手轻轻摸着小白的头发，真是丝绸一样的顺滑。
“恩。”小白娇憨地应了一声，又在他怀里蹭了蹭，“你醒来很久了么，怎么不叫我？”
顾河笑了笑没说话，起身穿衣，回头又亲了小白的额头一下，“我去做早餐。”
小白点了点头，心下却仍有些怅然，以前，都是我做早饭的。
躺着又胡思乱想了会，小白也起了床，洗漱一番，早餐也刚好好了，豆浆油条，方桌长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他们中间冒着热气，我夹给你，你夹给我，就像那些标准的普通人家。
虚假。
“好吃么？”
“恩。阿河手艺真好。”
“那多吃点。”
“恩，”
空荡。
“阿河~”
“恩？”
没什么。
小白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不知道自己能问什么。
吃完饭，照例是斩妖除魔，然后寻找黑衣客的下落。昨日，又一个女子死了，就在离这两条街的地方。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女子，叫白雪，三十岁，未嫁。在18岁的时候，她就以拒婚事件成名，成功反抗了家族联姻，并且公开宣布，自己只喜欢女人。但很奇怪的，在她的房间住处，人们找到了一幅男子的画像，那男子若处云雾，面目模糊，但他的脚下，隐约是一艘船。
卿非客！一定是他。连喜欢女人的女人都能掰弯么，采花之神，恐怖如斯！另一方面，黑衣客果然与卿非客有关，跟随顾河前来查看的诸人都这么想。事实上江湖上早有关于此的传闻，只是顾河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
现在如此明显的证据，顾河看着画却似乎全然没有触动，忍不住有人站出来说话。
“大侠，现在江湖上都在流传，此黑衣贼乃卿非客的仇人，专杀他的情人，或许我们应当从卿非客入手，这样就能走在黑衣客前面，抢先布局，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站出来的正是油头粉脸的玉面小生——青衫，出身神秘的贵族世家，偏爱江湖舞刀弄剑，本身又好吃懒做，有点小聪明，爱出风头。所谓的行侠仗义对他来说大概也就是“叶公好龙”式的喜欢。但他的问题无疑也是在场许多人的问题，只是大家大抵会觉得顾河大侠胸有沟壑，一切自有安排，问这种问题会显得自己很傻，现在由这粉头粉脸的公子哥来开这个口真是再合适不过。
但顾河的回答明显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卿非客？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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