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车出杭州城，经绕城高速上杭千高速，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这座号称是国际花园城市的湖边小镇。再经过新通车的环湖快速路，就到了这个熟悉的村庄。
这样畅快的经历，对于这块历经磨难的土地上的人，是新鲜的。
50年前，这块土地上的人像今日的重庆人一样，必须面对两难的选择：留下或者移民。从华东大局，严格意义上说，是为了像上海、杭州这样的大城市的用电需要，这块原本富裕的浙西盆地的人们必须接受他们的家成为一个巨大水库的现实。选择搬走，这是背离中国人安土重迁传统的；选择留下则意味着失去了农田，还有道路。
巨大的水库出现了，爱动脑子的人们给这个年轻的人工湖泊取了个诗一样的名字：千岛湖。但是这样的诗意却掩盖不了背后的艰辛。去自己的县城，你需要花费3个多小时，而要去趟杭州，你必须得早早起来，准备一天在车上度过了。上世纪90年代，美国的电视新闻通过他们的卫星发现了中国东南一个湖泊旁边发生了一起客车坠湖事故。中国政府获悉，一级一级往下查，查到这个县，县里派人去疑似地点查看，才知道真的发生了。巨大的湖泊曾经使这个县的公路里程为零。当上个世纪末，集全县人力量打通一条通往杭州的简易公路时，被当作了丰功伟绩般的庆贺。而这样的庆贺显然无法延续多时，频繁的交通事故让主政者焦头烂额。坠湖、滑坡成了家常便饭。
而今，汽车不断穿梭在隧道和大桥的时候，宽阔而平整的路面怎么会让人想起，曾经的车子是在山顶上盘旋的，并且需要轮渡来衔接。付出巨大牺牲造就的旅游这颗果实终于成熟了，开始了反哺的历程。
矗立在千岛湖畔的那座纪念碑，记载着几十万人的背井离乡和留下来的人的艰辛岁月，而今，这样的意义彰显，似乎有了一个告慰。
二
正月初二，这个村庄发生了前所未见的堵车，这条乡村道路上排起了两条几十米的汽车长龙。这样的景象换在北京，无须多提。旁边看热闹的人忽然冒出一句：又堵了。这样的口吻像极了北京的市民。
乡村发生了越来越多的新鲜事：路越修越宽，车越来越多。在这汽车长龙里，你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宝马、丰田、保时捷等熟悉的名字。他们夹杂在摩托车、电动车和小型面包车之间，有些突兀却已经常见。这些挂着各地牌照的车像候鸟一样，年前来，年后走。
这些汽车渐渐改变了乡村春节的生态。年轻的人看起来总是行色匆匆。在鞭炮依稀响起的时候，他们回来了，自己开车，更多的是挤着公共汽车；而烟花尚未散尽的时候，他们又走了，自己开车，更多的是挤着公共汽车。仿佛春节不再是长长的大半月，而是短到不到一个星期。这些年轻人显然已经适应了遥远的城市节奏，尽管他们眼前是一片浓郁的乡土。
三
半夜里，村长的门被敲开了，来的是一个戏班子。
第二天清晨，这个停满了摩托车、电动车的乡村戏台被清理出来，挂上了厚厚的帷幕。
人们似乎久违了这样的经历。这些早已习惯电视屏幕的人们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些尚存残妆的戏子们，只有一些老人开始不住地告诉你，十几年前曾经哪里来的戏班演了一出精彩无比的戏。
这是一个黄梅戏班子，这种流行安徽的地方戏，曾经同样流行在这片浙皖交界的乡村，尽管这里还有更强势的越剧。
傍晚，戏准时开演。剧务打出的戏名是《打金枝》，这是一个让老人们熟悉的剧名。
几幕过后，不断的有人离场。人们不满节奏的缓慢，更多的是对女主角，也就是那位皇家公主的容貌不满。这也倒难为了这个简陋的乡村戏班子。在年轻人不断远离戏剧的现在，他们甚至无法招募到一名妙龄的旦角，只好让一名看上去30开外的大龄女演员上台。已经被电视明星宠坏的人们显然是不买账的。等到戏剧结束的时候，只有前排的老人们是坚守的。
土生土长的戏剧，在乡村也面临着生存的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