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关门前三碟血，地阙再无引路人。”
————元零
道历1141年大年初三，也就是道历第420112天。
银瞳黑瞳穿过雷暴区域，重回阳光下，进到一片他们从未见过的石头地，准确的说是石板地，脚下就是一整块的花岗岩，特别平。
天上的星斗消失了，马蹄声变得更加清脆。
几天后，两边的石头地开始下坡，坡度大约十度左右一直往下，最终黑瞳银瞳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因为他们脚下的路，在天上。
柏油路依旧，两边却是毫无遮挡，底下很远的地方是棉花被般的云层，不时路上还飘过几朵云，伸手就能触碰，会在手上留下一些紧密细小的水珠。
头顶上有颗蔚蓝的星球，看起来极为熟悉。黑瞳趴在路边看路的断面，沥青大概有个两三米的样子，下面空空如也，路悬空在云层之上。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设想到很多结果，就连没有路他们也都想到过，就是摸不清现在的状况。
“没理由啊，这不符合之前的生存环境，最起码得有资源。”银瞳疑惑道。“难不成杀人还要诛心？”
黑瞳四处看了看，蹦出句话:“哦豁，踏凌霄了。”
头顶的地球，人类之前赖以生存的家园，与白光球遥相呼应，半黑半蓝，能看到陆地与海洋，同时还看到了月亮，按理说月球和地球的距离不会让他们看到地球的同时再看到月亮，不过黑瞳银瞳总有种感觉，白光球距离他们要近得多。
这里似乎只有白天和空荡荡的云朵，他们骑累了，回到板车上休息，板车外沿比较高，能到银瞳大腿，里面分几个隔间，东西都堆放在前面，马好吃上力。
后方一块是他俩休息的地方，比较简洁，就放了块席子，蚕丝被和棉花被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必要，带着也是麻烦。
最后面的挡板可活动拆卸，两人靠在隔板上，伸着脚，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边吃东西边喝酒。
而在他们头顶，那个已经静止自转许久的星球，开始缓缓动作，一条裂缝沿着赤道环绕地球一周，接着地球像是被剥了皮一般，两块带着岩浆的地壳逐渐沿着赤道翻转，露出里面散发炫丽光彩的光团，光团正中心是一个黑耸耸的洞，或者不能称之为洞。
似是一个球形太极图。
这个不知是黑圆还是黑球的东西比之月亮要小上一些，可能只有它的一半大，但身处那样炫彩的光团中心显得十分突出，周围似乎还有些扭曲。
岩浆下方竟还有一层地壳，两块地壳和岩浆像夹心饼干一般逐渐上下翻转，地面上的水竟然也乖乖听话分成两块，并不洒落进太空，岩浆则慢慢从断裂处流出，并于地球左侧凝成一颗球体。
两块地壳逐渐覆盖回光团上，重新复原。以前的南极，变成了北极，以前的北极，变成了南极，可都已变为了内表面。地球的外表面，是黑瞳银瞳从未见过的全新大陆与海洋。
这次翻转地球速度很快，可目睹这一切的人就没那么快的反应了，两人呆坐在车后面一动不动，黑马已经从小跑变为踏走。
他们缓了很久，最终还是缓了过来，黑瞳满脸不在乎，而银瞳陷入了沉思。
银瞳回过神，看着黑瞳，问他:“你说那时的我们，是生活在地球的里面，还是地球的外面？”
“外面吧，毕竟都上天了。嘿！”黑瞳拔出刀往虚空里砍了一刀，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
“要是所有的飞行器都去了那个黑色的中心，包括人们在地面对星系宇宙的观察也是由那个中心小孔成像来的。”
“这也是一种可能。”黑瞳将到放回到刀鞘，银瞳的想法和他差不多，只是他没说出来。
“那月球来历、磁极换位、大陆漂移、冰河世纪岂不是都能解决了。”
“怎么说？”
“月球和磁极你都看到了，大陆漂移说不就是内外地壳表面积的差异导致撕裂和聚合，冰河世纪的话地皮一翻，另一面没能量，不就冻上了。”
“看来月亮真是地球的娃。”
银瞳现在觉得地球这种生物很不简单。说不准地球生物体内的金属元素是嗜金虫需要，生物才需要的。
“我有个观点，你想听吗？”银瞳微笑看着黑瞳。
黑瞳闭眼应了一声。
银瞳觉得，行星是宇宙里的其中一类生物，这些生物觊觎着恒星的能量，于是变着法的来剥夺能量，可恒星的自保形式使得这些行星难以接近，这会让行星走向自毁，换而言之并非是恒星吸引着行星，而是行星主动靠近恒星。
地球最终找到了最合适吸收能量的方式，那就是生命，这些生命由地球控制创造，以延续为根本，不断地对太阳的能量进行吸收，而后储存在地球上。自转的原因是因为受热均匀，就像烤烧烤一样。
能量储存的目的是变为熔岩，为生娃做准备。
这便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行星与生物共存，一方面不能让生物意识到，一方面要加以控制，估计地球见到过反面例子，也就是外星文明的出现，外星文明控制住星球本身那就不行了。
“意思你相信有外星人存在喽？”
“没看过不能否定其存在。前人的搜索范围太小，给你打个比方，就像你去舀一瓢海水，看到里面没鱼，你不能说海里没鱼。而且很多人被电影里的形象搞得思维僵化了，外星生物的生命形态不仅仅可以是固态，液态也可以，气态也可以，甚至其他我们未知的形态都可以。比如能量形式。”
“这么笃定吗？我怎么感觉你这结论，一点都不科学。”
“现在这里什么屁都没有，只能用理论科学站住脚跟。”
“可……我也没看出来，这结论你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计算个屁，你眼瞎？看不见？”
“得得得，不惹你不惹你。继续说。”
“说完了。”
“这……可是这样获得的能量微乎其微，难道因为地球太弱小吗？只能选择这种原因。”
“不知道。”
银瞳对黑瞳的反驳并不恼怒，想到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黑瞳，想听他说些什么。
黑瞳看银瞳的表情，知到他在想什么，也知道那个时刻到了。
黑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觉着每颗星球都是生命体，它们在不断进化，一直在进化的道路上前行。
陨石撞击星体、行星剥夺恒星的能量、星系之间互相吞并等等都是生命体与生命体之间的碰撞。
它们各自都找到了自己的进化方式，恒星为第三阶段生物，利用自己本身消耗逐渐进化，作为低等星体的福荫。
黑洞为目前已知的最高端进化体，可以无视一切剥夺能量，而恒星和行星一般，也想去获得能量进化，便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在黑洞周围，形成了一个个星系。
而这些星体间也逐渐的产生了自己的文明，它们用能量交流，有我们所不可见不知道的体系，或许这可以解释暗能量与暗物质的出现。
高等一些的星体生存形式为何选择球体，则是因为从球心到每层球面的距离都相等，便于控制。
地球，身小志大，它想要模拟出整个宇宙间的发展，另一种进化方向，以自身为牢笼，更换了一批又一批生物，想要找到最符合宇宙间关联的物种，最终选择了以人类为主导其他生物共存的自然。
它以宇宙间的星体作为自己构造的生物的原型，黑洞一类星体就是人类社会的原型，其他生物就是除黑洞为首的各种不同星系生命体的原型。植物、动物、昆虫、微生物、细菌，病毒抑或更小的东西。
每个星系中央的黑洞就是一种领导般的存在。平衡体制内，地球就是由此模拟出人类生活里的社会形态。
文明的出现、群体的碰撞、自然科学、人类社会的形成等都是地球给逐渐的引导，逐渐的模拟来的，例如原子核和核外电子就和星系很像。
无论国家民族，文化理论，各式各样的东西出现皆是由自然而来。
历史上的杰出人物们都是宇宙中能量体系较大的黑洞，地球在宇宙发展进程中等比例的让这些人物出现，只是改变了存活时间与形态以及生存方式。将宇宙的发展浓缩为地球的生命历史进程。
换而言之，地球上每个消亡和未曾消亡的生命形式，都是天上的星辰。
而人们所谓的命运也不过是地球的操作，所谓神灵就是地球的意志。
这是生命存在的意义，也是每个人存在的意义。
最终地球控制不住人类的发展，出手抹杀了这一切，但路建造者已经了解了地球对能量的使用方式，一辈一辈，耗尽全力也要逃脱这个牢笼，就算出去一个，那也是成功。
黑瞳继续说:“至于观测到的星系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可能是因为它们在逃离，逃离最顶端进化体的捕猎，并且一边逃离一边进化。也或许，地球是克莱因瓶的瓶口。”
吃下手里最后一口肉干后，黑瞳闭眼，静默了。
“看来世间万物的相逢都有迹可寻。”
银瞳躺到黑马背上，枕着双手，翘脚眯眼看着那颗他所不理解的星球。
黑马不急不缓往前走，木板车吱呀轱辘碾过路面，也碾过一张张深嵌在路面的干扁人皮。
走了一段时间，银瞳拎着酒坛过来，又摸索出两个木碗。
黑瞳睁开眼，拿出自己卷的烟来抽，银瞳问他要了一根。
呼出一口白雾后，银瞳说:“我之前碰到过一个东西，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东西有点邪性。它长得像人，可又没有脸；说它是动物，它又能进行光合作用。最主要是你觉着它存在时它就存在，定在那里，任由你看；你不觉得它存在时它就无影无踪，没有迹象可寻。就好像你的意识可以决定它一样。”
“感冒了？”
“怎么？声音变了？”
“没，我看你抽烟就一个鼻孔冒气，挺好玩的。”
“长息肉了不行？”
黑瞳嘿嘿笑了两声，两人开始坐在板车尾部拼酒，一碗接一碗，却都没说话。
他们沉默了许久，第二坛酒喝完后，银瞳对黑瞳说:“行了，剩下的还是别浪费了。”
银瞳转身轻拉缰绳，黑马轻啼停住，鼻孔往外直喷气。
他看着黑瞳，完全释然了。
“放首歌来听呗。”
黑瞳自己在喝酒，眼神飘忽。
银瞳拿出那个诺基亚，播放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歌不长，音乐声渐弱，最终消失。
黑瞳看着云层上的地球，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来不及入喉的酒从嘴角流下，滴落在衣服上，他不知道看着哪，问了句：
“走了？”
“走了。”
“好。”
银瞳面带微笑孤身背离，背对黑瞳摆了摆手，什么都没带，走得不急，微风拂动柔软银发，假腿踩在沥青路上嘚嘚哒哒，每走一步就有一段身体挥洒开来，融进空气，没出多远便全然消散在黑瞳的眼睛里。
黑瞳把酒坛放好，把碗扣在坛口，默然解开所有绳索，翻上右侧黑马马背。他握了握假手，脸上淡笑，左腿下的假肢轻抽马身，绝尘而去，灰色长发随风而动。
老野林边陲，那片可以吞噬一切生命力的阴沉黑林，一束阳光的照射下，一具人形塑像双手后背稳稳当当伫立林间，那塑像很高大，只有左小腿和右小臂是中空的，塑像的颜色比黑林更深。
塑像的面部一如既往的淡然，双眼平视前方，齐肩长发在耳背之后，无论是头发还是眼睛，都没有任何往昔的色彩。
这边的路面，黑银异瞳软灰长发的英武男子，腰别横刀驰骋在九天碧霄上。
他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元零。
苍茫天际逐渐被幽暗深邃的黑色瞳眸缓缓吞噬，又被另一只光亮剔透的银色眼孔照映出来。
云雾飘渺间悠悠传来:
“天地皆不收，我自乱红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