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啥  ›  专栏  ›  St.hanshaugen

椒麻鸡不相信眼泪

St.hanshaugen  · 豆瓣  ·  · 2018-11-23 03:30

最近上了一门课叫做feminist food landscape,开始真地认真审视我自己和奶奶还有食物的关系,以及奶奶的食物和家庭的关系。突然就是很想写一下这个题目,我对椒麻鸡的感情逐渐变淡了,很怕自己有一天就彻底失去敏感和关心了,所以记录一下自己最近想的和回忆的。

我上初中前一直很瘦,远远低于同龄人的标准体重。也不是因为天生基因决定,只是简单因为我不喜欢吃正餐。那时是奶奶一直照顾我的生活,同时也就承担了做饭的责任,然而我每天放学被街边的小吃吸引,当时充裕的零花钱又够我在学校附近吃两个回合,吃饱喝足后再慢悠悠地坐上三轮回家,回家看着寡淡的饭菜,自然也就兴趣缺缺。一般最后只在奶奶的劝说下勉强扒几口,便跑走看电视。小学六年级,刚刚进入青春期的我,开始厌烦奶奶过早叫我起床,拒绝她做的各种白水煮蔬菜汤,时常还会和奶奶顶嘴,于是在小学结束前我告诉父母,想去读寄宿学校,于是2006年我如愿以偿进入寄宿学校,开始了六年的住校生活。

我现在也不敢确定,是否在我那6年时光里奶奶真的厨艺进步神速,还是因为我突然开始只能吃食堂的饭菜,降低了自己的标准。总之这六年里,每周六下午我才能回到家,周日又重回学校,于是在家的每一顿饭变得格外珍贵。我也开始发现日常生活中食物的美好,不再那么迷恋街边小吃,也常常在学校里想念家里的食物,也就是奶奶做的饭菜。因为在家的时候很短,奶奶总是想尽办法给我做我想吃的东西,也会学习新的菜肴。后来成为我的最爱的椒麻鸡就是她这时候学的新菜。和新疆的椒麻鸡不同,这道菜主要用四川的青花椒制造麻味和新鲜的小米辣提供辣味。奶奶喜欢用土鸡的肉做这道菜,抛弃了红油辣椒的香味后,让鸡肉成为主角,而煮过鸡肉后的汤也能随意搭配一种时令蔬菜后端上桌,在一餐的尾声被爸爸喝光见底。在这道菜得到家里人的一致赞赏后,之后每一只来我家走过一遭的土鸡,结局都大概相似。

2012年我离开家去北京读大学,我回家的频率直接从每周一次锐减到一年两次。在北京的第一学期,我的体重是这几年的最低谷,适应天气需要买很多护肤品,秋裤和耳罩,适应食物却只能交给时间。所以第一次从北京回家之后,我总是时不时会抱怨北京的食物,导致奶奶总担心我吃不饱,吃不好。于是这之后的四年里,家里人时不时就会给我寄吃的,还叮嘱我分给宿舍的朋友。寄来的食物往往是奶奶自己炸的酥肉,外面打包后抽真空的甜皮鸭,还有奶奶一直认定的,我的最爱椒麻鸡。甜皮鸭和酥肉总是在朋友中很受欢迎,奶奶对此也很开心。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青花椒油的特性还是因为加工方法的原因,寄来的椒麻鸡总在到达后开始出现一些臭味,我和奶奶提过,只是下次她便又忘了,或者因为家里亲戚又拿来了很好的土鸡,她总想让我吃到,总还是大费周折地做好,去外面抽真空,再交给爸爸寄给我,椒麻鸡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我的手上,鸡肉切得粗糙大块,是奶奶的一贯风格。

2017年初我一个人来到德国,然后在2018年的夏天又终于再次回到了家。这时候奶奶和爷爷已经搬进了离我家半个城区的新房子,两个人独自生活。回国第二天奶奶就叫我过去吃饭,吃的第一顿又见到了熟悉的椒麻鸡,我吃得很开心,爷爷奶奶也很开心。夏天在家的这一个多月里,几乎每天爷爷都会叫奶奶打电话问我是否吃晚饭,尽管五六点的晚餐对于我有些太早,但我还是没事都会尽量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因为这个饭桌放下了很多我们的交流时光,爷爷炫耀刀工,展示他切的萝卜丝,奶奶不让我碰刚盛出来的鸡汤大碗,自己捏着两个毛巾端到桌上,仿佛我还是个比她娇弱很多的小女孩。是每天的这顿晚饭让我和爷爷奶奶有话聊,饭后有时间坐在一起发发呆,等一个饱嗝。

离开寄宿中学的生活已经有六年了,我早已摆脱了食堂菜的噩梦,大学生活的后期习惯了北京的生活,我也开始能够在小街小巷里找到美食,后来我去了很多国家,还是依然那么喜欢食物,也开始习惯自己做饭,吃了很多爷爷奶奶也许听也没听说过的菜系。而爷爷奶奶相继查出糖尿病,需要在饭前注射胰岛素,虽然两个人看起来很潇洒,但是因为疾病和年纪,很多食物不能吃了,很多菜也懒得做了。虽然在味觉上椒麻鸡已经很难再带给我惊艳的感觉,但是每次面对椒麻鸡,我仿佛一轮团战下来又回到安全的基地,飞速回血,而每次在我吃完第一口之后,奶奶还是会习惯性地问:“你在外面肯定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嘛?”

我也会坚定地回道:“肯定撒!”

回国在爷爷奶奶家吃的第一顿,小的铁碗里的是我的椒麻鸡




原文地址:访问原文地址
快照地址: 访问文章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