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时认识的。她是转校生。第一眼的印象就是,眼睛好大啊。真正的浓眉大眼,和年轻时的袁咏仪很像。有些人仿佛是带着早已与你前世相识的印记来的,初次见面便觉得很亲切。我对她就是这种感觉,我喜欢这个姑娘。
于是,很快的,我跟她(姓薛)成为了好朋友。小时候的感情很是纯粹且长久。即使在小学毕业后,我们全家举家北迁,搬到北京。一南一北,距今十几年前,我们一直维持着书信联络。记得那时候,薛和老家其他同学写的信寄到北京学校来,有的时候自己去学校门卫处领取,有的时候由老师帮着送来。每一次,班里的同学都挺好奇,觉得我为什么能收到那么多的信。那会儿,班里可能就属我写信写得那么高调。因为,那时即使远隔千里,我和薛也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我把北京的一切都跟她说。我们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依然好得不行。由于书信太密集,日子久了,老师不高兴了。有天班主任找我谈话,让我不要再写信。我在学校一直是个好孩子,成绩也在年级前十。这是唯一一次班主任对我表达不满。我很不高兴,也不服气。书信照样密集往来。这下,班主任更加不高兴了,告诉了家长。结果还是我爸爸出面维护我,跟班主任解释和表明写信不会耽误到我学习。这件事才罢休。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一个来自广东偏远小镇的小孩,初来乍到,一开口说话有足以让同学们笑掉大牙的广东口音。即使因为性格不争不抢,学习成绩尚可,与老师和同学们都相处得不错,慢慢的,普通话也有了大进步。但那时,我的内心深处,依然盘踞着一个怯生生的外地小孩,对北京没有归属感,心里缺失安全感,与同学们也无法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所以,那些与薛的书信来往,对我真的很重要。在那段日子以及后面的岁月里,她构建起了我生命中重要的情感版图,拉近了我与广东的距离,与她的书信联络就如一条绑在我手腕上的绳子,即使在远方,我也能通过绳子的触感感受到来自家乡的那份念想与亲切的友谊。
政策原因,初三时,我又回到了广东。这次是我要当一个转校生。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薛所在的一中。阔别两年,再次回到家乡,熟悉和陌生一起扑面来。新的学校,新的同学,新的上学路线。未知使我心里怯生生的小孩再次墨粉登场,假如没有这个好朋友,那时的生活可能会更慌乱一些。小镇上,小孩们都骑自行车或走路上学。每一天,薛都骑自行车来找我一起去上学。我们不同班,通过她,我认识了好多新同学,发现所有人都对我超友好。初三到高三,几乎每一个上学的日子,我们都是一起走,放学后一起回家。那时候,友情弥补了我大片的亲情空白,我的人际关系爆棚,尤其是高中的生活,简直是人生中的友情值巅峰。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初三那年的生日,薛瞒着我秘密带头为我策划筹备了一个生日趴。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趴。送我的礼物有一个笔筒,有一次和她一起 去商店,我盯着那个笔筒看了一会儿,她就记心上了。还有一套她为我搭配的衣服,一封信。那天,好多玩儿得好的同学都来了,费着 心思 ,拦着我,偷偷的准备。有的人负责布置,有的人负责买蛋糕。当回到 家,那些 属于 生日 趴 的元素出现在我面前时,惊喜、感动、不知所措……至今想起来,都足以一直温暖我的岁月。
至今,高中时光 依然 在我心里占着大比重。那是我最无助也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友情爬过本应黯淡的日子窗格,从缝隙里把光渗透 进来 。于是,属于高中的痛苦渐渐退到了末尾,快乐却越来越鲜活了起来。当时我爸妈远在北京,家里没有大人,于是越发没有了拘束。周末或是假日,同学们特别愿意来我家玩儿,跟我同班的同学,跟薛同班的同学,还有跟我弟弟同班的同学,会一起买来许多好吃的一起聚集在我家里,聊天、游戏,有时候女生还会直接在我家里做上一些好吃的。过得开心极了。除却学业的烦恼,这几乎是每个小孩最愿意过的时光了。
彼时,除了弟弟,其他亲情的不在场,为友情腾出了大片的位置。薛一直像个亲妹妹一样陪伴我,并且带着其他关系好的女生一起跟我玩。我们总是一帮人在放学后浩浩荡荡的去逛街、吃路边摊;平时课间没事时就老爱互相串班;高三时,则放学后一起扎在学校教室的阳台上复习功课……那些属于青春期的年少时光,假若不是薛,不是拥有野蛮生长的友情,那该如何穿行过父母不在身边,自己负责起居饮食照顾弟弟和学业繁重的路程。这段路程,每次想起,都能打湿眼眶。感恩至今,我和她们还一直保持着联系,关系一直很好。
可即使有这样的友情庇护,我依然只是个脆弱的小孩。照顾弟弟的责任太重大了,课业也繁重,还有家务等琐事一天天的在心上堆积,有一天,心里终于承受不住了。我和薛逃课了。我们沿着学校附近的马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经过平坦的水泥地,也路过杂草狂生的小径,无意中来到了一个小寺庙。坐在水潭边的一块石头上,终于,心里积攒已久的情绪还是涌了上来。我絮絮叨叨,一直在说,更像一个发泄的状态。薛一直在听。我最好的朋友是唯一一个除了家人以外见证过我最崩溃脆弱的时刻的人。虽然她比我还小一岁,但那几年的时光,我多少对她是有些依赖的,她更像一个亲人。后来我在北京的日子,遇到生活瓶颈时,好几次忍不住在想,没事,还有薛婷婷。
可她也有不开心的事情。
高中时薛经历了一场生活变故。跟她关系特别好 的一个姨过世了,脑中风,手术时出现了医疗事故,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她住在这个姨家,姨重要得可以譬比一个妈妈的位置。
那天还是个雨天。课间休息时,她走到我教室的窗外,我回头看她时,她眼眶红着,很悲伤。我出教室找她。她跟我说,姨去世了。脑中风之前没有征兆,说着说着话人就倒下了。倒下前一天,还在说等学校放假了,要和薛一起去广州玩几天 。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生活的死亡,如此的近。每次我去姨家找薛一起上学,都会见到姨。因为薛 ,我和姨的关系也很融洽。可是这个 人 ,我再 也 见不到了。命运这回事,来得如此 不设防 。我最好的朋友,还没来得及好好悲伤,却很快要面临医疗纠纷 家里纠纷带来的黑暗面,因为误会,与姨家的儿子关系崩塌。她搬回了自己的爸妈家中,连姨的葬礼都去不了。我心疼她,却找不到话来安慰她。也隐约感到,有些悲伤,即使再亲近,也终究是无法分担。
也不知道 过了 多久 ,似乎很快,她就掩饰了她的难过。日子好像没有过变化,我们依然一大帮人乐乐呵呵。只是,我知道,她跟我一样,心底里已经存着一些与那个年龄段不相符的情绪印记。就和那次我对她的倾诉一样,我不需要她说什么,同样,现在她也不需要我说什么,陪伴就已经很好。
高中毕业 后,我决定回到北京。高中生活父母角色的缺失,让我迫切想再次 回到 父母 身边 ,只是没想到,在父母 身边 ,一呆竟是十年,然后又疯狂想念我的高中同学们。我后来再也没能遇到高中时代这样的友情,再也没能遇到可以一直陪伴前行的朋友。
我们似乎 就 这样 分开 。高考后填志愿,她和我一样选择了法学 。我现在依然记得当时她说,“想着有一天可以和你同行”。虽然 后来,她并没有从事法律行业,而我渐渐的也在脱离法律行业。但是,当时的愿景,却依然属于我与最好的朋友之间的一方美好天地。
2015年,她在广州,我在北京。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旅行。竟不约而同想到了桂林,原因都是“桂林山水甲天下”。那是继2009年高中毕业后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坐在北京飞往桂林的候机厅里,我竟然紧张到胃抽搐。她先到了桂林,入住了酒店等着我与之 汇合 。当我到了桂林,走在通往酒店房间的走廊上时,我第一次神经官能症发作,整个人像被什么紧紧揪 着蜷缩在一起。还好很顺利的找到了房间,按响门铃。门一开 ,看见她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顿时 舒展 了,所有的难受不见了。往日的熟悉感和信任感跟着空气一起扑了过来。
旅行的路线基本是我在规划,只记得薛掏出一张信用卡,告诉我里面有八千,随便刷。嗯,我们也是真正的朋友。
坐竹筏,游漓江,听刘三姐,逛溶洞,欣赏阳朔里的外国帅哥,吃芒果……和最好的闺蜜一起去旅行,已经进入我人生幸福榜单TOP3了。
我们在 阳朔 呆了 好几天 ,认识 了好几个 旅途 上 伙伴 ,还认识了一家法国人,妈妈在法国教中文,爸爸不会说英语,我们也不会说法国,与爸爸无法交流,女儿会说英文,但是法国口音很重,加上本人英文水平有限,也没有深入交流。但是女儿很喜欢阳朔,她说她还会再去。时隔几年,不知道她后来又去了没有。他们一家在广东有房子,旅行回来后的不久,听说他们去了广东,还找薛一起吃了顿饭。
这趟旅行似乎是我经历的最有趣的旅行。旅途上还遇到了其他三个小伙伴,其中一个现在也还有联系,前年她来到 北京 ,我请她在什刹海吃北京烤鸭。那一刻,阳朔的美好时光再次涌上来,突然,好想念薛,好想再次一起去旅行。
可惜在我 们规划第二次一起出行期间,薛发现自己有小宝宝了。我有一点失落,但是很开心。假如这是一部电影,我想那一刻,镜头应该是滑过帧帧从小到大我们一起相处的画面,从小女孩到为人妈妈(虽然我还没有),这些年的时光,无论我们相隔多远,都一直彼此惦记。
前些日子,我们约好了让她携家带口 过来北京玩儿。我们的故事 未完待续。
P.S.附上一张2015年阳朔之行的合影(旅途上遇到的其中一个小伙伴,张姐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