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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名称: 赵景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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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法租界里的隐蔽空间 (安福路)

赵景宜  · 豆瓣  ·  · 2019-12-26 15:30

几个年轻人走进上海安福路一个小区,他们穿着古着花衬衫,有的戴着耳钉,有的手拿着滑板。我想着跟着他们走就对了。当我下楼梯时,还是被惊住了,在这个停车库里,有一扇贴了海报的门,周围有少许的涂鸦。

推开门,里面都是人,伴随着电子音乐和不太明亮的灯光,能看到透明的模特,人群围着不同的摊位,古着衬衣、首饰品、纹身贴,其中还有“上海明室”的谢旺,地上摆着各种英文旧书、二战图徽,他可能是现场唯一的中年人。DJ 在打着碟,我进入另一个房间,我在一个沙发上坐稳,感觉这里像一个迷宫一样。

图/小雨

这是我第一次来安福大厅,在今年三月,因为二手市集“纯集”。地下室信号不好,常常需要出来,和人完成转账。这倒是一个有趣的体验。很多人逛完后,也想在户外呆一会儿,抽根烟,和朋友们聊聊天。但是,“请不要在此逗留,去外面的马路,如果还想下次玩的话。”市集的组织者提醒着停车场外的人。

不要忘了,这里是一个现代住宅小区,户型多为售价 1200 万起的三室两厅。如果你恰好是这里的住户,看到楼下有许多人逗留,不免也想给物业打个电话问问。安福大厅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运营了一年多,它是一个工作室,它是一个电台,它是一些有趣活动的举办地。很难判断今后,它用来做什么,因为这取决于租下这里的人。

纯集在安福大厅 拍摄/早见纯

小雨是安福大厅的主理人,他的朋友都这样叫他。他是东北人,身材高大,有一对很浓的眉毛,留着长头发,但不是看起来像艺术家那种,更像是走进加州车库,想要试一试 IT 的嬉皮士。他穿着一件古着 Tee,上面写着“back to future",他说,“我一直想把这里变得潮流些。”

时间扭到 2017 年初,小雨从广告公司辞职。那段时间,他的想法很多,开书店、餐馆、酒吧,“但要么不擅长,要么觉得不赚钱。”好吧,他还是决定接广告单子,但想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也能方便画画、写音乐。

小雨,是和平和浪的吉他手,这个乐队“渴望和观众鼻子面对鼻子”一样的演出。 图/小雨

有一天,小雨的老婆润秋去了安福路,要中介带她看各种房间。有一个在弄堂,带小花园面积约 30 平米的工作室被相中,润秋要小雨过来看。但小雨觉得不太合适,“总觉得有点别扭”。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中介不耐烦问道。“我们朋友很多,想让大家一块来玩,不想吵到别人。”小雨说。很快,中介带他们去了现在的安福大厅,足足两百多平方米,一共有五个房间。两人一眼相中了这个房子,当时什么也没有,上一个租户把这里当酒窖用。他们花了一个月时间,粉刷了墙面,买了沙发、地毯、书柜、工作桌、地毯,把这里装饰了一番。

最开始,他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个空间,“只是觉得肯定能搞些事情。”不知道做什么,小雨请朋友来这里看电影。去年上海电影节时,特意下载了些上面片单,加了些自己喜欢的电影,做了一个排片表,“来看的人其实不多,但意义在于,别人知道你用心在做。”

安福大厅的新项目,在空间里为音乐人录制表演视频,试图用更酷的视觉表达在网络传播摇滚乐。目前录制了音乐人:YEHAIYAHAN、表情银行、sarah

他希望朋友常来这里玩,但没有想过把这里变成酒吧,“我不想让朋友喝酒虚度时光。我希望大家去做有意思的事,我们群体会越来越有意思。” 小雨想把有意思的朋友们聚在一块,聊聊天、讲些观点,可能能够合作。

近一年来,在安福大厅能看到许多好玩的事,不管是二手市集、画家来做产品发布会,还是一些服装品牌来这拍摄,没有违和的感觉。小雨认为场合很重要,不要别扭,“比如音乐,你要 Justin Bieber 唱京剧会很奇怪。不怪的是,我从小就学京剧,但我生活在这个时代,我去看 Bieber 演唱会。这才是自然的。”

每天上午,走十多分钟的路,小雨从家就能到安福大厅。每个月对外活动只有几天,但小雨需要做许多琐碎的工作:策划、设计海报、剪辑电台、联系合作方、运营公众号和其他社交平台……空间只有他一人全职运营。到了晚上,小雨招待陆续过来的朋友,不忙的时候,陪他们一块打游戏。

他很喜欢安福路,觉得这是一条安静的小马路:“我不太爱去人多的地方,城隍庙(那种)地方,我一下地铁就困了。”

这个空间已经运营了一年多,这里不卖东西,参观也无需门票,收入主要靠可能的商业租用。小雨认为实体空间赚不了钱,偶尔也会面临房租压力,但他不认为自己在做一个实验,也不是其中有什么理想主义,只是想传达一种“真诚、可爱的东西”。

小雨有自己的办法。他不仅是空间主理人,同时也是一个广告人,“和平和浪”的主创,一个带 funk 风格的摇滚乐队。安福大厅也是小雨乐队的工作室,同这个地下室空间一样,这些音乐听起来也嬉皮、好玩:

“嗨,小兄弟,告诉我你爱听什么歌 。你看,他们都看你呢 。你把车窗摇下来,闻闻他们的味道 。跟你一样没洗澡。”

“时间胶囊”

拍摄/Yin

可应该怎么介绍安福路呢?

先简单谈谈上海吧。很早,有人称这里是“混血儿的城市”,因为街道格局来自殖民地时期。如果粗略以成都北路、重庆南路划分,往东的黄浦是原公共租借,留有许多银行大楼、海关大楼、巡捕房旧址,有万国建筑群之称。往西则是旧时的佛(法)租借,这里老建筑物更为低矮,多为别墅群、公寓,以及众多小型花园,因此看起来更像是生活片区。

现在,人们谈起原来的法租界,总会想起网红店,以及背后所代表的享乐生活。安福路就在这里,靠西挨着常熟路,中接乌鲁木齐北路,东头与武康路接壤,附近是我们熟悉的巨鹿路、长乐路。这些小马路所构成的街区,是很多人心目中最完美的上海。

安福路是单行道,全长不到 1 公里,西班牙文化处、上海话剧中心在这条小马路上,一般开在商场里的 BAKER&SPICE 也选址在此,周围还有其他的面包店、私人服装定制,你还能找到专卖伊斯兰手工艺品的小店。但坦白说,安福路是一条不算热闹的马路。在爱菊小学上下学时间,不同肤色的家长在门外排队,这可能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

这条小马路上的住户,可能也不知道这些隐蔽空间,比如,在小区地下车库里的“安福大厅”,巷弄深处的艺术画廊“胶囊空间”,这些地方可能不会影响大多数人,但它们的存在告诉我们:上海不仅是个高效、发达的都市,它同时和柏林、洛杉矶等一样,也是一个性感、文化多元的地方。

拍摄/Yin

从安福大厅走出去,在马路的另一头,走进“永福第五小区”北门,有一条少有人走的弄堂。这条狭长的弄堂,能从安福路走到五原路,你大约走几十米,会发现左手边有一个大铁门紧闭,看上去像是高级私人住宅。

你按一下门铃,没有人问话,门会直接打开。胶囊空间,一个当代艺术画廊就到了,这里是一个意大利人里柯偶然发现的。“邻居们几乎不会来这里看展览。”他说。这一片房子是 1930 年建筑物,大多三层楼高,很多是独门独栋的,门口上挂有“赵家/李家”这样的牌子。

从铁门进来,你会看到一条通往院子的过道,地上铺着碎石,工业质感的石阶给人一种反差感。院子里种了竹子等植物,外观有一些像日本式样院落。在进到房子里前,你就能通过窗户看到展览,像事情被预告了一部分。

因为这样的位置,来看展览的人并不太多,这正合他的意。一天大部分时间,他需要安静地工作。六年前,里柯从北京搬到上海时,就想过开一家自己的画廊。有几年,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房子,他希望开在原法租界这样的街区,而不是像 M50、西岸这样的艺术园区。

“我看了很多房子,都不太满意,有些在二楼、三楼,不适合储存东西,有的房子带有厨房这样的家庭元素。”里柯接触了许多中介,很多人都知道他想开个画廊。他当时就住在安福路的这个小区里。从 2004 年开始,里柯就在中国工作,主要担任商业画廊经理,但不能按照自己的艺术品味来决定事情。

2016 年里的一天,门口的保安跑来告诉里柯,弄堂最里面有个房子要出租。当时他就过去看了,里柯在安福路住了好几年,之前从没走到过这里。一个礼拜后,他和房东签好了合同。“你知道中国(决定)这些事很快”,里柯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地面的影子 拍摄/Yin

过去,胶囊空间所在的房子是合租房。里柯请了意大利建筑师做了设计,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物,地板和墙面都是白色的,墙体将房子分成了七个区域,它们互相联通,但彼此有一定独立性。上海房东过来看,觉得非常满意,还主动帮忙安装好了暖气。

画廊的名字,同科幻概念“时间胶囊”有关,这个空间主要关注年轻的中国艺术家,哪怕暂时没有名气。“你挖一个洞,把他们放进去,储存起来。有可能过了四五年后,再回头看,觉得这些很 OK。” 里柯说道。他认为,九十年代活跃在北京东村的那些艺术家,当时也没人想到今天他们都成了大人物。

我们不谈论历史,在安福路这家隐藏个人画廊,多少反映了上海的新变化。在纽约、香港、东京,最重要的艺术场景不仅在美术馆、博览会,同时也由有趣又独立的艺术画廊构成。除了胶囊空间,近两年,上海开了好几家选址在公寓楼、地下室的艺术画廊。很快就能看到,这些新空间会为街区添增新的活力。

空调 拍摄/Yin

里柯喜欢这类有趣的空间。去年的最后一个展览“杂毛连须公”,就同纽约的艺术空间 Particle 有关。那是三个中国艺术家的工作室,在纽约华人街的三室一厅的公寓。这里常免费为到访纽约的艺术家提供住宿与创作场所,并让他们在公寓里办展览。那次,里柯请了九个在 Particle 活跃的艺术家,从美国飞到上海,他们在本地完成部分创作,和工人一道完成布展。

因为 Particle 的地板是裸露的,胶囊空间特意把纯白色的地板重新刷成了水泥色。有一个艺术家,他将一块钛金石放在了墙体里,并露出了一些。观众去看的时候,会好奇到底整个墙里都是钛金石,或者只是眼前看到的一部分。其实,石头一米长,三十厘米宽。但为了把它填进去,要在外围搭建更大的墙体。这个改动,花了四天时间,艺术家想探讨“存在与不存在”的问题。

每年,胶囊空间要办七个左右的展览。开幕那天,里柯会邀请各类朋友来看,他们大多都是艺术品买家、艺术家、艺术媒体等从业者。翻看策展留言薄,上面有很多人写上了自己的电子邮箱,等待着新展览提醒。几乎很少有人,闲逛时无意发现这里,决定进门参观。

留言本 拍摄/Yin

每天早上八点,里柯就起床了,通常一整天在画廊里工作。里柯很久没像以前一样,早上在家里做瑜伽,或者绕着安福路一带慢跑了。胶囊空间的第三年,这个意大利人越来越忙了起来。

艺术家不一定要死磕

尽管在一条街区,小雨没怎么去过胶囊空间,里柯也不知道安福大厅这样的地方。它们都太过隐蔽了,彼此有各自不同的客人与朋友,像是平行一样的存在。

图/Yin

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片区,但从没听说过这两个地方。带他逛了胶囊空间和安福大厅后,同大多数人一样,朋友很好奇:这样的地方能够赚钱吗?

“你找个地方,你想着怎么卖书、怎么卖酒,这些都是赚不了钱。”小雨笑着告诉我,“劝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他认为实体空间很难盈利,更重要是办活动,让更多的人认识你,“你可以让别人觉得你不一样,你朋友多了,可以做很多事情。”

今年夏天,安福路附近的艺术杂志书店 Closing Ceremony 关闭,在朋友圈上刷屏。小雨有些不高兴,“为什么大家喜欢看不高兴的故事,说这些店为什么都在关。我不想看到年轻人一直缅怀过去,应该换个新思路。” 小雨不喜欢死磕,他不太在乎空间的直接收益,“我通过大厅这些人,让自己有影响力,接更多广告业务,然后贴钱养这里,这是一样的。”

他谈到高中时,通过球鞋杂志知道长乐路。但来了上海后,发现这里的潮牌店没有做得那么好,因为不怎么愿意推广文化。东京却不一样,每一个街区就有一个风格,原宿和池袋就不同。小雨说,因为“他们从小听一样的音乐,穿一个风格的衣服,慢慢形成了氛围。安福大厅想做类似的事情。”

但只有实体空间,才能把大家聚在一起,售卖什么不重要,更在乎成为一个窗口。不过小雨也觉得,真正足够酷的东西,需要花很多钱,“这些应该是富二代的责任,我没有钱,有的话也会做。”

在去美国旅行时,他拜访了布鲁克林的小工作室,这是一个艺术项目,你申请一本空的本子,画满后寄到这个地方。屋子里有世界各地寄来的这些作品,你搜索一个“love”,空间的工作人员会从书柜里拿出一本和此有关的书。小雨觉得这个工作室靠卖周边也能赚到租金,不能的话,艺术家也会想其他办法,“我相信他们不死磕,可爱的事情在世界各地发生,我为什么不完成?”

小雨希望自己运营的安福大厅,也传播真诚可爱的东西。比如,反对他所认为媒体传播的两种极端,一个是告诉大家一定要努力工作,才能有钱体面。另一个极端则是,你只有像一个朋克一样喝个烂醉才能开心。“怎么了,我是个白领,就不能快乐吗?我生活不体面吗?”小雨说。

在安福大厅,办过的几期展览,要求是观众不需要猜作品意义,“美术馆展览是安安静静,我这里就是大家坐在沙发聊天,作者也在这,像一个聚会。” 这里觉得人和人面对面,就是艺术。在介绍空间时,小雨常常说 chill。

我问他 chill 是什么?他说之前就想好了,那是一群男孩子聚在一起,很无聊,一起看一个电影、玩一个游戏、坐着听歌。没有心仪的女孩参与,因为男孩子在一起特别容易无聊,那种放空的感觉,不知道做什么的感觉,就是 chill。

几年前,流行一种“沙发音乐”,一种很放松,但又很有律动感的音乐风格。小雨在思考,什么状态下能写出这样的音乐,最近发现就是在安福大厅和不同朋友们呆着的时光:

“以前大家经常发呆,不觉得是事。现在大家越来越忙,这种时刻就很重要。比如突然有个下午,两个人聚在一起,在沙发上睡着发呆。你肯定会怀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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