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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我去一个小照相馆拍签证照。推门而进，老板娘笑脸相迎，“您好！照相吗？请您坐在椅子上稍等，一会儿就好。”
“不急，您先忙。”我没有急事，通常不会打断别人的谈话。
老板娘正在跟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聊天。老太太背对着我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
照相馆规模不大。墙壁上挂满婚纱照和艺术照。大厅有一个圆形茶几和几把舒服的椅子。我坐在椅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阅读，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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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照片比上次那个清楚了一点。”她收起照片。
“人家等着照相呢，咱们改天再聊吧，我回家了。”她好像在抹眼泪。
“阿姨，您慢点。”老板娘客客气气把她送到门外。老太太微微驼背，步履蹒跚。
我跟着老板娘到柜台后面的照相室拍照，各国的签证照要求不同，所以每次办签证都要照相。
照完相在大厅打印照片时，老板娘跟我聊起刚才的老太太。
她现在退休在家，三年前老伴走了，现在一个人生活，就住在马路对面。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北京市某局局长叫某某，经常在北京电视台出镜。我说，在电视上见过他。
这局长儿子，工作忙得没有时间来看老妈，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逢年过节，以前是司机，现在是他办公室的秘书把各种补品、水果堆到她家客厅里，告诉她，有什么事情随时跟秘书联系。
他经常上电视，每天的北京新闻老太太从不错过，怕错过儿子的镜头。只要有儿子的镜头，举着的手机就立即拍下照片。刚才洗的就是她用手机从电视上拍的儿子的照片，所以不清楚，角度也不好。
我问老板娘：“这局长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这样想念儿子？”
老板娘愤愤不平，“怎么不知道，她洗了那么多电视里的照片放在家里。再说了，这二环路以内，局长哪怕开会路过的时候回家看一眼自己的妈，她也不至于这样，我看还是孝心不够。”
“大儿子忙，不还有一个小儿子吗？”我继续等待照片。
“哼！她小儿子更别提了，到美国留学，娶了美国人，在美国生活，已经有五年没有回来了，连他爸去世都没有回来。孩子们一放假，他们有爱心，全家去非洲献爱心做公益。老太太说你们去献爱心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来看我？他说，妈，您的生活已经够好的了，非洲人民生活苦得很，他们更需要我们的关爱。”
—3—
拿到照片，付完款，走出照相馆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朋友。他每天晚上九点钟给远郊区的父母家打电话。他在手机里定了闹钟，每晚九点准时响起。
有一次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吃饭聊天，突然他的手机闹钟响了，他说抱歉，我先打一个电话，站起来离开餐桌。没有三分钟就回来了，说刚才给父母打电话了。
他是国家某局局长，也经常上电视。有一次局长到基层调研，无意中听见一个工人师傅说，自己在手机里每天定闹钟，闹钟一响给父母打电话，每天打电话父母特别开心，自己工作也踏实。这件事对局长触动很大。
当天开始他就学那位师傅用手机定闹钟，电话很简单，“妈，是我，你们没事吧？我在跟朋友吃饭呢。没事挂了啊。”他的母亲准时在电话旁边等着呢，这通电话不到三分钟。他已经坚持了七年。他说工作再忙，一天三分钟的时间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望子成龙，孩子们都有出息了，母亲却很孤单。
洗照片的母亲——局长的母亲也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希望能听见儿子熟悉的声音，看见儿子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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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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