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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老红豆

沈宛璃  · 简书  ·  · 2016-11-03 00:22
题图为作者所摄。

打“烟波”两个字时无端地跳出了“研钵”,袭来一阵研药人的古旧风尘。两颗红豆被碾碎,混在一小堆黄豆绿豆黑豆芸豆粉里,煮五豆汤,酽酽的不鲜明;黑漆红胎的碗,内容物附着在碗壁上缓慢滴落,浑浊的植物蛋白和淀粉气味。

学校食堂窗口卖的是“五豆豆浆”。东南向的玻璃敞开着,飞进越冬的麻雀和阳光。一杯豆浆沉甸甸的,兑了热水,粗吸管啜一大口稀薄的暖意。

然后我去国怀乡地在日内瓦湖畔呆了两年多,最后三个半月住在距湖岸不到五十米的一间由车库改建的一居室里,度过大半个秋天和初冬。相当湿冷的只有一只电暖器的季节,我裹在潮乎乎的被子里观摩湖上的烟气和树。暮秋尚未落雪,一帧黑白的默片。念的句子是“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

做饭时想着灰蒙蒙的天气里需要有一点红,手边只有亚洲超市底层掏来的干硬如弹头的红小豆。抓出一把用沸水泡着,一星期后从冷却的水面下捞起莹润的红色。没有煮不鲜明的五豆汤的打算;装入漆盏里,半碗出头,二十秒喝完混沌的入骨相思。是啊红豆的意象尽人皆知。对于湿冷的初冬显然不够亮丽。

没有来由的烦恼。日内瓦湖上烟波浩渺。高大的落叶乔木。我在食堂里点了一份烫口的萝卜干盖饭,饭后饮料是五豆豆浆。萝卜干又酸又咸刺激麻木的舌苔。地板擦洗得半干不净,踩在阳光上容易滑倒。而前半夜开始下雨,我滑倒在暴雨里遗失了钱包;当时我正给七个时区外的收信人发传真。连哭泣都缺乏气力。

盐略略腌过的鳕鱼柳卷一卷码放在瓷盘里。房东太太有一套英国生产的青花瓷餐盘。十来颗煮得半软的薏仁和红豆倚在鱼卷边上,红白相衬煞是可爱。浇上牛奶至红豆的半身高度。切两薄片橙子。

一股脑儿上蒸锅。还记得五豆豆浆的余味,稀薄的暖意。食堂背后的打印店,我发过不成功的传真,滑倒在冬季的泥和雨里,卖掉大学四年的专业书和小说。那个时刻我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处。

而今我不知道自己将走回何处。鳕鱼柳清淡得毫无腥味,饰半分乳脂香和红豆的淀粉感,橙子带来跳脱的一丝明度和酸,细粒盐溶化仅有纤薄易逝的咸。餐具柜里有刀叉。

打开蒸锅,取出鱼,在湖上的烟波缭绕里,吃掉红豆。

不锈钢刀叉与青花瓷盘与红漆碗与木桶装盖浇饭。抬眼看不清云水相接苍白的冬天。食物之间的共价键无可避免地受潮断裂,记忆的家国崩毁,我困在古旧的风尘里。舌苔残存一点清明余味。

装着无谓地击空明溯流光而已。诗带来一句模糊的哲学问题。


图片为作者所摄。




文/沈宛璃

2016.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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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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