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人间词话补录
一一 《古今词话》的来历
《提要》载：“《古今词话》六卷，国朝沈雄纂。雄字偶僧，吴江人。是编所述上起于唐，下迄康熙中年。”然维见明嘉靖前白口本《笺注草堂诗馀》林外《洞仙歌》下引《古今词话》云：“此词乃近时林外题于吴江垂虹亭”。（明刻《类编草堂诗馀》亦同）案：升庵《词品》云：“林外字岂尘，有《洞仙歌》书于垂虹亭畔。作道装，不告姓名，饮醉而去。人疑为吕洞宾。传入宫中。孝宗笑曰：‘“云崖洞天无锁”。“锁”与“老”协韵，则“锁”音“扫”，乃闽音也。’侦问之，果闽人林外也。”（《齐东野语》所载亦略同）则《古今词话》宋时固有此书。岂雄窃此书而复益以近代事欤？又，《季沧苇书目》载《古今词话》十卷，而沈雄所纂只六卷，益证其非一书矣。
译文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载：“《古今词话》六卷，国朝沈雄编纂。雄字偶僧，吴江人。此书所记述，上起自于唐，下至于康熙中期。”但我看到嘉靖前所传白口本《笺注草堂诗馀》，其中林外《洞仙歌》一词注文，曾引用《古今词话》语，并称：“这是近时林外题在吴江垂虹亭上的一首词”。（明刻本《类编草堂诗馀》也有此注文）据杨升庵（慎）《词品》称：“林外字岂尘，有《洞仙歌》一词题于垂虹亭。林氏以道家打扮，不露姓名，酒醉后离去。人们怀疑是吕洞宾。这首词传入宫中，孝宗（赵眘）笑着说：‘“云崖洞天无锁”。“锁”字与“老”字韵部不同而互相取协，就是将“锁”读作“扫”，这是闽人方音。’经过询查，林外果然是福建人。”（《齐东野语》所记载的也大致相同）由此可见，《古今词话》一书宋时已有，是不是沈雄窃取古书而添加上近代的事实呢？而且，季振宜所撰《季沧苇书目》著录《古今词话》十卷，而沈雄所纂只有六卷（实为八卷），更加可证实二者并非同一部书。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里，考证了《古今词话》六卷（国朝沈雄纂）的来历，说出他的看法。
林外《洞仙歌》一首云：“飞梁压水，虹影澄清晓。橘里渔村半烟草。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雨巾风帽。四海谁知我。一剑横空几番过。按玉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林屋洞天无锁。认云屏烟障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
附注
（1）林外《洞仙歌》：外字岂尘，福建晋江人。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官兴化令。有《懒窟类藁》，不传。《全宋词》录其《洞仙歌》一首云：“飞梁压水，虹影澄清晓。橘里渔村半烟草。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雨巾风帽。四海谁知我。一剑横空几番过。按玉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林屋洞天无锁。认云屏烟障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据《全宋词》第1767页）
（2）升庵：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新都（今属四川）人。明代文学家。
（3）吕洞宾：吕洞宾（798—? ），民间传说中的八仙之一。名喦（一作岩），号纯阳子，相传为唐京兆人，一作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县）人。科举落第，自称回道人。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八）云：《洞仙歌》, “人亦为吕仙作”。
（4）《季沧苇书目》：季振宜撰。振宜，字诜兮，号沧苇，清代藏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