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个双十一，听着《风清扬》，享用满减优惠，你以为你的诗与远方靠近了吗？
双十一来了，马云主演的武侠电影《功守道》要上映了。
根据各路报道，马云一直有一个武侠梦。拜师于陈氏太极拳第十九代传人王西安门下的马云，在阿里巴巴公司内自号“风清扬”。曾经在公开演讲中声称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误就是创建阿里巴巴”因为它占据了自己所有时间的马云，经常喜欢跨界探索商业以外不同的领域——因此，在马云为“乡村教师计划”慈善会颁奖结束后，高晓松转发马云的新闻时说了句，“他们才是真正的诗和远方”。
高晓松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对马云那“诗和远方”的赏识：他为马云和王菲制作了一首以《风清扬》为名的武侠歌，作为《功守道》的主题曲。
我上网听了一下这首歌，作为一个没什么艺术修为的人，我觉得挺好听的。王菲声音空灵穿透，总算挽救了今年被龚琳娜批评“唱功下降”的印象。而马云的歌声也没有媒体报道的那样“走音”，反倒有几分沧桑感。
倒是歌词让我起了鸡皮疙瘩：“云掠过山鹰的背脊，他冷眼看繁花乱掷地无声……剑在手星坠落雨瓢泼，淋不湿万里独行的脚印，阳关外天苍苍野茫茫，吹不散大漠深处的背影。”一听就是高晓松式“远方”诗意——没有江湖世界的政治权力纠葛，只剩高处不胜寒的高手沧桑轮廓，堆砌华丽词藻实际上什么都没讲，非常题材大格局大，非常远方，非常不苟且。
高晓松在视频采访中表示，他对“老马”说，“你脑子里就回想你最初创业的时候，回想18个人在一间小屋里，风起青萍之末，千里烟波，最后变成燎原的烽火，然后最后大家一个个事了坲衣去，深藏功与名。”视频配着马云创业时期的几张团队工作照放出来，煞是有那么几分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壮感。
有着国家资本为其撑腰的马云，在商场中已经是被淘宝散户上香供奉的“财神爷”，当他涉身乐坛时，听众们却不怎么肯鼓掌。在马云王菲合唱的报道下，有不少网友批评这种合作只是富豪愿意拿钱出来追星玩票的表现。下图这个表情包几乎在马王合唱的微博报道中随处可见：
当然有人也认为，音乐是多元的，一个成熟的社会是可以容纳各种音乐的。
“包容各种音乐”，在很多时候仅仅是“包容你能听到的被宣传的音乐”。首富可以唱歌，乞丐也可以唱歌，但是如果乞丐的歌如果商业价值不大的话，会让如此有情怀有诗意的高晓松带领整个编曲调音工作团队玩儿命似的把一个歌唱素人的声音调到可以和王菲合唱的境界吗？连马云都觉得要用帮调音师清空购物车的方式来回报ta的辛劳呢。
我感觉“包容”渐渐变成了一个掩盖阶级、政治问题的词汇。事实上，当今无论是玩音乐的人，还是听音乐的人，都有着严格的身份分野。什么是好音乐、甚至什么是音乐，并不是由听众决定，而是由音乐供应商、音乐界权威决定。这种音乐市场实在让人尴尬无比，怪不得当今喊麦界老大MC天佑在听见吴亦凡说“喊麦不是rapper”之后不由得怒怼“我真想给你个大嘴巴子”了。
特别是高晓松这种一边朱唇轻启默念“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文艺工作者，看起来胸怀天下大格局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劝说年轻人不要耽于现在糊口而要敞开胸怀看明日艳阳的他，却转头用一曲会当凌绝顶的武侠曲讴歌来中国首富的商场如战场。这种从理想跳到富贵的升华，真让人瞬间明白到，他的大格局仅适用于描绘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食物链顶端阶层。
马云当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发展得如日中天的电商平台所卷起的那些风波——比如快递行业工作人员因薪资工时问题集体维权、假冒伪劣产品监管不足消费者权益问题每日上演——就是马云脚下的“枯骨”。全世界都在为这个食物链寻找合理性，认为这就是自由市场模式下的阵痛，总会自然通过市场供需得到解决。在这种情况下，马云一个人的闪耀自然掩盖了舞台下的人间疾苦，我们只会记得光鲜靓丽的首富多才多艺又刻苦努力地进入各种行业，变成人人称道的模范偶像，戴上本世纪中国神话人物的光环，继续从各种劳动者兼消费者口袋中拿钱。
在资本与艺术合流的洪潮中，我们是否还会记得陈波儿（1930年代中国电影明星，编者注）开创了“下生活”的电影工作者和工农兵同住的田野调查创作模式，是否会记得用刻画无数新女性、女英雄来传播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夏衍，是否会记得当年的文艺工作者们在“前电视”时代、在“文盲”率极高的人口中怎样把妇联工作和电影工业结合起来做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文化改造的工作？
首富当然可以唱歌，王菲女神当然可以只吃马云的人间烟火，高晓松当然可以抒发他的中年情怀，但是如果音乐只剩下对ta们的市场的宽容，而丧失了用艺术改变世界的理想，那么这个时代只能剩下首富的声音，无法为更多Pete Seeger, Woody Guthrie, Bob Dylan, John Lennon提供容身之所了。
我相信这些道理谁都懂，但是双十一又到了，听着《风清扬》，看着满减优惠，可能我们没有办法用不买东西来回应这些不平与郁闷。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在快递爆仓后物流工作者勇敢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时候转发支持，在又双叒叕看见生产电商上可以买到的商品的劳动者劳动权益被侵害的时候提供帮助或传播。纵然世界在堕落，人类在狂欢，但是总有人得做点什么来阻止人间下沉，对不对。
作者：大兔
编辑：耄耋
美编：黄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