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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好男人遇到精致的利己主义女人

艾比路飞  · 简书  ·  · 2018-09-29 00:38

这是一个真实的事,先记下来,以后当素材。

坐标:上海

一张照片。是那个年代的艺术照,一个略施粉黛的轻熟女人,黑色弯眉,漂亮的微笑弧线,皮肤白净,戴了一顶宽边的太阳帽。柔和,单纯。和当时的港台明星的海报一样。

“认不认识啊?”旁边的几个人围着他站着,像逗小孩一样。

而他呢,一手拄着拐杖,嘴巴歪斜,说话含含糊糊,自豪还有点害羞地回答:“我老婆!”

哦哟,周围一阵哄笑,纷纷说道“他认识,他认识——那个时候她几岁啊?”

“十八岁!”他回答。这是周围人在逗他呢,还是他在逗周围人呢?

周围人继续说道:“十八岁,你就认识她啦?”

他笑,周围人也笑。

扶他上楼,小伙子说:“你说我师傅脑子还清楚吗?师傅娘年轻时的照片他认识,平时又不认识我们。”

小伙子的媳妇浅浅地笑笑,她想说什么,又组织不出语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观点,于是笑了几下还是决定不说了。

师傅娘自己说:“他知道什么,拉屎拉尿都不知道了。我跟你们说,这次我正儿八经地谈了一个。年纪比我大点,家里没老婆。到时候他也住这里。”

小伙子不知道当着她的面该怎么说,作为徒弟,他当然见不得师傅娘这般自私;作为男人,他自己不能接受老婆带着别的男人住进自己挣的房子里。

小伙子20出头来的上海,在一个工厂当工人,租的他们一楼的一间房。当时他觉得房东厉害,能修车,懂机器,挣的也多。他央求房东收他做徒弟。房东不肯,他就每天一下班就跟在房东后面打杂,递递东西,搭把手。房东看他是认真的,大热天也肯往烧烫的锅底一样的车底下钻。大冬天也愿意起早贪黑跟着他打杂。肯吃苦,脑袋也机灵。就收了他做徒弟:“你就跟着我学,工资没有,吃住都包了。” 从此,他改口叫他师傅。这一叫就快20年了。

20年,他就一直住在这里,看到了师傅凭着手艺和吃苦把房子重修成别墅,在青浦城区置办了两套房。也看到了,师傅与师傅娘之间的恩爱。平日里,师傅修车,师傅娘就把家里收拾好,修车的就怕遇到不勤快的老婆。本身修车就容易弄得满身污渍,自己一天下来累得瘫下。如果没有一个勤快手巧的老婆帮着把衣服刷干净,把家里擦洗干净,恐怕是要脏的没法见人了。

师傅娘手还巧,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即使是在上海的本地人,都需要自己动手做点什么。师傅娘比一般姑娘更厉害,一家三口的衣服裤子都是她自己做的,缝纫机缝的,毛衣打的。一次一个十七八岁的租客小姑娘问她附近哪里买胸罩。她还嗔怪小姑娘浪费钱:“花这个钱做什么。等会儿我带你去买点布料,我给帮你做。”

师傅呢,就是传说中的上海居家男人,没有不良嗜好。早上早早起来,到楼下厨房做好早饭,然后开始一天的修车工作。碰上下雨天了,没法在院子里修车,他也不闲着,承包了一整天的家务。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艳羡了来来去去的租客。

房子都置办好了,儿子也上大学了,师傅老是念叨着要退休,干这行实在是太累了,哪天累倒了就不划算了。

这么一天突然就来临了,做好早饭下楼,刚到平地上,就重重摔倒了。中风了。一生辛劳,勤俭节约,没能让他躲过命运的玩笑,至少让他有丰厚的家底抢救自己。一次倒下,他挺了回来。可是命运却没打算就此收手,又让他摔了一次,只留给他不超过半数的神志与肌能才志得意满地饶过了他。他瘫了,嘴巴歪了说不清话,大小便失禁了,记忆与智力也所剩无几。

虽然他挣下的家底足够他们娘俩丰衣足食,富裕一生。师傅娘总觉得自己得出山了。她打起了隔条街的那个老神仙的主意。那个老神仙就是一个老太婆,忽悠着方圆几里的老太婆们,甚至年轻女人。这些信徒会带着贡品,礼金。碰上佛教节日,还要组织信徒去寺庙求神拜佛,信徒们会交报名费。这些就是神婆职业的收入。她就巴巴地去跟老神仙求教,不到一个月就摸清了套路门道,于是在自家自立门户。老神仙年老体衰,口齿不清哪里是这个五十岁都不到,精明了半生的女人的对手。加上,师傅娘还不忘抹黑对手,称对方老糊涂了。很快,师傅娘彻底取代了老神仙,成为一新一代的老神仙。

这是门生意。端出些别人进贡的水果零食,就能号召周围不少中老年妇女聚集在她会客室。她们有的是来吃零食的,有的是来聊天的,有的是来求仙问道的。但是在她眼中,她们都是免费的劳动力,帮她叠纸元宝的。转手,她再把这些纸元宝卖给去上坟的人。这些出自老神仙的纸元宝可比一般白事店的元宝值钱。

一日,师傅娘到小伙子的屋,先和小伙子的媳妇攀谈:“刚才有个女人来问我,她吃了避孕药,结果还是怀孕了。怀上了就想生下来。问我这个孩子能不能要。我就跟她说,这种事怎么问我,这个得问医生。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小伙子的媳妇浅浅的笑着说:“还不是师傅娘你名声大了。”师傅娘看得出小伙子媳妇也说不出更多话来了,就转头去跟小伙子说。她要跟小伙子说的,才是主题。这个小伙子在这里十几年了,就很半个儿子一样,比他们儿子还要孝顺她老公。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先跟他打声招呼:“你看你师傅肯定好不了了,脑子也不清楚了,我毕竟还年轻,还是需要个男人的。我找了一个了。家里有老婆的,我们就是搭伙过日子。你师傅我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翻身擦洗很重的。”她一股脑地把话都倒了出来。小伙子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竟然浮现出的是浸猪笼的场景。他又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两个小女儿是不是没在屋内,他伸长脖子往出窗外确认俩小孩都在足够远的地方玩耍。这种话可不能让小孩子听到。她吐她的。他脑子里想了很多事,太惊世骇俗了。她的声音嗡嗡嗡地在他耳边响,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他终于清醒过来,打断她的絮絮叨叨:“你觉得合适你就再找一个。师傅也不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呀,屎尿都不知道了。”她连忙说道。眼神里带着恋爱的光华。

第二天,那个男人就带着铺盖进了院子。

晚上,小伙子躺在床上,他看看躺在旁边的老婆与两个孩子。她们都睡着了,小孩子的睡容真是可以让人一直看下去,那么美好祥和。他就在等这一刻,等孩子都睡着了,他摇醒老婆。

他的老婆是那么温顺乖巧,即使这样忽然被摇醒,也是温柔地问他怎么了。

他说:“说会儿话。”

他见老婆欠起身。他又说道:“你躺着,躺着就好。”

他说:“师傅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他们三个人躺在床上,他知道吗?”

他媳妇也觉得这事比电视剧还夸张,说:“隔壁小姑娘不是坚持师傅脑子是好的吗?”

这事对他冲击太大了,一是觉得太戏剧性了,二是他特别怕自己会步了师傅的后尘。一个男人能忍受这个吗?他继续说道:“这在以前是要浸猪笼的吧。哎,辛辛苦苦一辈子。儿子也不敢替他说话,当妈的给儿子买了辆宝马,儿子就什么都不说了。”

“师傅娘真能。我肯定就会守着老公过,孩子都那么大了。”

小伙子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安心了,之前混杂的心情,震惊、鄙夷、同情、担忧,到这一刻就单纯剩下鄙夷和同情了:“他们以前也是挺好的。师傅娘对师傅也挺好的。之前就觉得师傅娘这人心眼多,会计较。”

媳妇儿说:“以后要让两闺女离她远一点,不能让她帮忙看着了。”

小伙子在媳妇的回话中,一点点有了困意。

转眼就一年了。那个男人走了,师傅娘找了她嫂子一起来照顾师傅。此刻他们拿着师傅娘年轻时的照片逗师傅,他像个刚开始认识世界的孩子。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师傅乐呵呵地,自豪地说,照片里的女人是他老婆。讽刺,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老婆了,马上要变成别人老婆了。

前几天,师傅娘又踱到他那里,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次好好地找了一个,没老婆的,到时候他也住进来。一起照顾你师傅。”下午,那个男人来了,面相和善,不像不正经的人。小伙子这次不震惊了,找个正经人也好。

晚饭,师傅娘的嫂子进来了。她压低声音:“我今天下午搀他去散步,你们知道他跟我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他脑子到底有没有坏。他说,‘这个男人好的,我同意的。她要是再不跟前面那个男人断清楚,我去打死她。’”

全场安静几秒。来蹭饺子的隔壁姑娘双手架到了胸前,筷子还在手上:“我就说他脑子好的!”

“妈妈,妈妈,你们在说谁,奶奶吗?”大女儿抬头问道。从出生就在这里,两个小孩都把师傅和师傅娘当作自己的爷爷奶奶。

小伙子和媳妇瞬间意识到小孩子还在这里。媳妇回答:“不是奶奶,在说你不认识的人。快吃,吃完带你们去姑姑家玩。”

“哦。”小孩子应了一声。都不知道她是真相信还是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追问。

师傅娘嫂子也很识相的不再多说,一直忍着。媳妇儿给她端了碗饺子,吃着东西比较好忍。

嫂子时不时瞧瞧俩小孩的碗。这俩小孩怎么吃饭那么慢,就像在玩碗里的饺子,一点一点。

终于吃完了,媳妇儿带走了小孩子。小孩子才出门,她就彻底忍不住了:“还有啊,他们早就离好婚了……”

离婚,什么时候离的。出事前,师傅不会想到离婚的,出事后,她不是一直认定师傅脑子不清楚吗?就他们俩的时候,他们会聊天吗?聊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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