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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帚自珍和推己及人

刮刮油  · 豆瓣  ·  · 2018-12-14 00:30

现在的熊孩子好像格外多。

我经常能从各种途径看到有关熊孩子的消息,熊之程度令人发指。我不免暗自思考:为什么中国的熊孩子比例如此之高?倘若不是基因里带——以我对当前基因学的微末了解,熊的基因大抵还是只存在熊科类动物身上,我绝不相信中国孩童天生自带这种令人不快的基因——那么必然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发生。

某一日我乘坐地铁下班,有一个小胖子从座位上站起,走到车厢中间的扶杆旁锻炼起身体来,他用手握住扶杆,以极快的速度做离心运动,气质酷似一枚陀螺。他的母亲——我认为那应该是他的母亲,因为她腿上放着一个书包——坐在那里笑眯眯的欣赏着她的孩子COS陀螺。

我对COS陀螺绝对没有任何偏见,这是人家的自由——我曾经在我女儿的要求下把秋裤套在头上COS一只耳——只是这陀螺把自己甩起来后难免就控制不住身体,我被他狠狠撞了几下——他并不瘦,我又人近中年腰不太好,对这种规模的冲击扛不太住,挨了几下之后,只好皱着眉头躲到一边。就在我找到不至于被攻击的地方站好后,我看到那孩子母亲狠狠白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愤恨。以我的推测,那母亲心里大概想的是:“你见过跳钢管舞这么好的孩子吗?就算他碰了你几下,你何德何能做出这么嫌弃的表情?!我的孩子轮也轮不到你来嫌弃!”

除此之外,我实在无法参透这白眼的信息。我倘若不想让别人生我的气,我应该好好站在原地再被他撞上几下,直到他转晕车自己停下来,或者充满笑容的做出“请享受你的舞台吧”的表情后再离开那里。

那位母亲也许把孩子看成是世界钢管舞冉冉升起的新星。她这种感情我是理解的。谁看自己孩子不是一朵花儿呢?自己珍爱的花儿被人嫌弃,那定然是不太好受的。就比如我,我儿子三年级跳远就上了两米一,50米跑7秒7,跳绳一分钟200多,我认为牛逼大了,今后搞不好能成为长得最帅的中国田径运动员,而我女儿什么都不会,天天致力于到处捣乱,我还是觉得她是一枚仙女——仙女本来就应该除了魔法以外什么都不用会。

但我深知这些想法只能在自己脑子里过过瘾,倘若我要求别人也这么认为,并且要求人家拿出对待王俊凯和小仙女的态度来对待我的孩子,甚至接受我孩子做出一些破坏公共秩序之事,那我就很傻逼了——我没有那么傻逼,所以我会告诉我的孩子们,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

我在十一的时候带我孩子出去玩,抱着我女儿在四并排长达几百米的队伍中等车,时间太长我女儿睡着了。我身边也有一位父亲抱着他儿子,后面站着孩子妈妈。那孩子向他母亲啐吐沫玩,嘴角都是白沫子,他母亲摇着头笑嘻嘻不时用手帮他擦着,以便他能顺利的啐出下一口。这种别人家的亲子游戏虽然怪是怪了点,但只要他没有啐到我脸上,或者不刮风,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无奈那男孩子啐得没了意思无聊之下突然用手玩起我女儿的头发来。

在此,我首先非常坦诚的表达我的意见:一,我讨厌别人未经我或者我孩子本人允许对我或我的孩子做身体接触,即便那人也是孩子;二,我爱人是处女座,我妈也是处女座,两个人在我人生调教中无缝的接了班,所以我自己不管什么星座也跟处女座没什么两样,我说的意思是,我嫌他脏。

当然,我不会说出来,这涉及到我自己是否礼貌的问题,与对方是什么人无关。而且我认为他的家长作为成年人,理应不用等人把话说出来比便可以主动阻止此种行为。

但可惜那位母亲并没有,她看着他儿子快乐的摸着我女儿的头发,眼神充满爱。我只好看向这位母亲,希望用我眼神里的“不爱”表达此中含义。这位母亲回望我,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继续宠溺的看着他儿子玩我女儿的头发。她倘若不是误解了我看她是在表达“嘿,你儿子玩头发玩得可真好!”,那么她这笑容我揣测则是“瞧,我儿子喜欢你女儿的头发,(我)孩子的天真是多么美好啊”的意思。

事实上我女儿正在睡觉,即便没有睡觉,她也断然不会用让人随便摸她的头发来表现那人的天真。我只好把话说出来:“您能别让他摸了吗?”不出所料,那母亲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看到我是认真的,只好跟儿子说:“不许再摸小妹妹了哦?小妹妹醒了再给跟人家玩。”语气温柔,尾音带着台湾偶像剧的腔调。她这种阻止的效果就如同刚才她给孩子擦嘴角的吐沫一样充满鼓励,果然那孩子摸得更起劲了。

那母亲转头向我继续微笑,似乎在说:“你看,我管也管了,孩子的天真还真是拦不住呢!也许他天生是一个美发师吧。”我看着那只天真的大脏手,忍无可忍之下直接对那男孩子说:“你,把你的手拿开。”我害怕他误会我也有欲拒还迎的意思,所以采用了很坚定的语气。

那母亲惊呆了,她可能从未想过世间竟有我这种不识大体的家长,她恶狠狠的对他儿子说:“别摸了!”这愤恨显然并非来自于他孩子的手欠,而是对来自于我这个不识好歹死气白咧非要破坏他儿子展现天真、为阻挠他儿子成为伟大的理发师、连自己女儿的头发都不能贡献出来的恶魔大扣儿逼。然后她拉着一家人像躲避瘟疫一样跨了两条队伍离我而去,临走前瞪了我一眼,带着浓厚的“我们还不跟你们玩了”的味道。

很多家长具有敝帚自珍的“美德”——美德二字我加了引号,是因为这个词被很多人专门用在形容一个人勤俭节约,但其实因为这个“敝”字并不是谦虚,这扫帚是真破烂儿,所以它在更多语境下可用来形容一个人心里对真正的好赖标准没有谱儿,即“我的就是好的”这种没出息的心态。某些当代家长将其更进一步,不但要“敝帚自珍”,还要“推己及人”——谁要不让推,我就生谁气。

自打我有了孩子,便不得不出入各种孩子扎堆的场所或者带着孩子去一些公共场所,游乐场、电影院、餐厅里、火车中、飞机上,不论作为当事人或是旁观者,敝帚自珍推己及人的家长见得实在太多。他们认为全世界都要像亲生父母一样呵护他们的孩子,所以不太着急给孩子介绍这个世界的底线和准则,怀着这种心态,慢慢培养出一批不在乎底线的熊孩子。事实上我相信大多数人除了对自己孩子之外,并没那么博爱和宽容,对别人家孩子的耐心取决于与其父母有多大交情——陌生人之间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儿童这个身份并不足以带给一个人尊严。

所以认识到这点,即使在我心里我的孩子像天使一样美好,我也会告诫自己,要不时轻轻扶住他们奔放的翅膀,耐心的告诉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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