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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名称: 谢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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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豆腐

谢小麦  · 豆瓣  ·  · 2019-11-15 15:30

1、

住在村里,有时候会见识到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场景。比如时常传来的叫卖声,在城市里是听不到的。卖窗帘的、卖晾衣架的、卖梯子的、还有卖馒头花卷的,开小皮卡或者摩托三轮,串街走村,沿路叫卖。有谁需要的话,喊一嗓子,卖货的就会把车停到路边,看货、谈价、过秤,说不定还会闲聊几句。

有意思的是一个卖水饺的,小喇叭重复播放着“东北大馅儿水饺,不好吃,不要钱”。意思大家都懂,但是他的“不好吃”和“不要钱”之间的停顿太久,会让人误解为他的水饺“既不好吃,也不要钱”,萧老师常拿这个当笑话来讲。虽然听过许多次,但我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想象中,应该是个瘦高的大爷,戴着线帽叼着烟、套着白色的套袖,慢悠悠地蹬着脚蹬三轮。他的叫卖声中有一种慵懒,有一种愿者上钩的距离感。

小时候最熟悉的叫卖声,一个是卖香油的,一个是卖豆腐的。卖香油的总是在赶集的前一天出现,三轮车把上挂一面锣,边走边敲。车斗里有两个大罐,一罐是芝麻香油,一罐是芝麻酱,一路散发芝麻香味。芝麻酱是夏天拌凉面必不可少的,拌凉菜的时候滴几滴香油进去也是提味的诀窍,所以他的生意向来不错。

卖豆腐的几乎每天晚饭前都会来,但他敲的不是锣,而是梆子。梆子是一个空心的木壳,上面一条细长的缝,也绑在车把上。卖豆腐的手拿一根木棍,敲上去bangbang响,声音煞是清脆。家里忙,来不及弄菜的时候,豆腐算是饭桌上的救星。煮一煮、炖一炖或者拌一拌,就是一盘菜。

母亲常买的有两家,水豆腐一家,千层豆腐一家。水豆腐重在细嫩,千层豆腐重在韧劲儿,也算是各有所长。老妈说,他们两家点豆腐的卤水不一样。山东老家的水豆腐,有点像云南的豆花,但又不完全一样,我们多用来炖煮。千层豆腐,别处不大常见,不是豆干、也不是千页豆腐,可以拌凉菜、做馅儿、炖菜,都好吃。以前冬日里蔬菜少,白菜、粉条、豆腐和五花肉炖一锅,吃完暖出一身汗。家里大年初一向来吃素馅儿的饺子,千层豆腐是重要的材料,与菠菜、白菜、香菜、木耳、粉条搭配在一起,有独特的香味。那天跟萌萌说起,小时候不爱吃素饺子,如今却觉得素饺子也挺好吃的。

2、

据说,豆腐是西汉淮南王刘安炼丹时无意的发明。北宋郭茂倩编著的《乐府诗集》有《淮南王篇》,“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大概描述的就是豆腐的制作场景。元代吴瑞在《日用本草》一书写道:“豆腐之法,始于汉淮王刘安”,这个说法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也有记载。唐代鉴真和尚东渡日本,将豆腐制作之法带去,算是豆腐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看美剧时,经常听到剧中人点中餐的tofu,也蛮有意思。

宋代第一美食博主苏东坡也与豆腐颇有渊源,“煮豆作乳脂为酥,高烧油烛斟蜜酒”,说的就是豆腐,另有一款“东坡豆腐”流传至今。陆游也爱吃豆腐,还在《老学庵笔记》中津津乐道一家豆腐店,“嘉兴人闻人茂德,名滋,老儒也。喜留客食,然不过蔬豆而已。郡人求馆客者,多就谋之。又多蓄书,喜借人。自言作门客牙,充书籍行,开豆腐羹店。”还有朱熹,也很有趣,“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腐。早知淮王术,安坐获泉布。”说自己种地不行,跟陶渊明的“草盛豆苗稀”异曲同工;还说自己要是会做豆腐就好了,坐在那里就能挣钱。

袁枚的《随园食单》里记载了很多豆腐做法,而且很多跟官员有关。比如蒋侍郎豆腐、杨中丞豆腐、王太守豆腐,看来以前的官员之家也常吃豆腐。最有意思的是程立万豆腐,袁枚吃过之后念念不忘,只不过忙碌之中未来得及求得做法,后来程立万离世,程立万豆腐也求而不得了。

3、

日常的豆腐做法,无非煎炸炖煮。小时候常吃小葱拌豆腐,最简单的凉菜。如今,夏日里我们也常吃拌豆腐,豆腐用勺底压碎、配以开水焯过的芝麻菜或者菠菜,研钵碾碎芝麻,用香油、味极鲜调味,简单又清口。炒豆腐的话,切半公分厚的片,下油先煎一遍,两面金黄之后,再用青椒炒,算是很家常的吃法。麻婆豆腐自己也可以做,我们会酌情少放油盐辣子,朋友开玩笑说这是不麻不辣的麻婆豆腐。嫩豆腐和番茄、丝瓜是绝配,番茄切丁或丝瓜切块,与豆腐同煮,吃起来都感觉很养生。另有一种豆腐丸子,做起来不麻烦,但对火候的要求很高。豆腐压碎,双手攥成半个拳头大小,白菜打底,高汤调味,下锅煮,一则要煮熟,二则要保证豆腐丸子不散,吃起来虽然清淡,却着实有味。

豆腐丸子在《射雕英雄传》里也出现过,不过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二十四桥明月夜,是黄蓉骗洪七公教郭靖功夫的时候做的。书中写道:此菜先把一只火腿剖开,挖上二十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二十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圆孔内,扎好火腿再上锅蒸,等到蒸熟蒸透,火腿的滋味已经全融入到豆腐之中,火腿弃之不食,只食豆腐。这道菜做法虽不算复杂,但对刀工、食材的品质要求极高。

黄蓉做的是肉包豆腐,还有另一种做法是豆腐包肉,客家菜中有这种做法。豆腐切成小块,划缝装进馅料,然后上锅蒸熟。馅料用猪肉调制,还可以加入鱼肉啥的,比单纯的猪肉更软糯细腻。苏菜里有一道“镜箱豆腐”,也是豆腐挖空填馅料,蒸熟后再浇汁,我在济南吃过一次,豆腐很好,但是汤汁太咸了,可能去苏州才能吃到地道的滋味吧。

云南这边有各种各样的豆腐。地域上,石屏的豆腐最出名,品种上我们偏爱包浆豆腐。包浆豆腐炸一炸,外酥里嫩,是非常好的下酒菜,Margo姐吃完念念不忘。包浆豆腐还可以烤,在云南常见这种卖烤豆腐的小摊。一张烧烤网一平米见方,下面是炭火,上面是麻将块大小的豆腐。负责烤豆腐的一般都是阿姨,两根竹签拨弄豆腐,给豆腐翻面。烧得恰到好处的豆腐,身子圆滚,金黄色的表皮微微胀开,可以更好地吸收蘸料的汤汁。好的包浆豆腐烤出来之后,外层酥脆,里面是密实鲜嫩的;不好的包浆豆腐,烤出来里面会空空的。包浆豆腐的豆香味配上烟熏味,很特别。“云南十八怪”中,有一句叫作“豆腐烧着卖”,说的就是这个。

古城某条偏僻的路上有一家,上次跟季小昔他们去吃,结果被包场了,没吃成。那家店除了烤豆腐,还有烤洋芋、烤地瓜,算钱的方式也很有趣。客人吃一块豆腐,店家会摆一粒玉米,最后结账的时候数一数玉米粒就知道多少钱了。这种吃法常常容易吃多,不知不觉几十块豆腐下肚。

上次孙玲姐姐来,对家里的豆腐乳赞不绝口。腐乳是熊妈做的,不同于市面上售卖的。腐乳用包菜叶子包裹着,豆腐、姜丝、辣子经历一年的发酵,里面细嫩爽滑,抹在馒头、大饼上吃,或者用来佐粥都极好。见识广泛的萧老师也说,现在很少能见到这么传统的腐乳的做法了。

小时候,北方也有腐乳可以吃,里面是腐乳块、外面是红色的汤汁。现在想来,那种腐乳里面是硬硬的,除了咸,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味道。小时候还吃过那种麻豆腐,灰蓝色的,可以夹馒头吃,也可以炒着吃。梁实秋在《雅舍谈吃》里说麻豆腐炒出来像“一盘稀泥”,没吃过的人估计驾驭不了。梁实秋还提到过一道“鸡刨豆腐”,是把豆腐在锅里用铲子“戳碎,戳得乱七八糟,略炒一下,倒下一个打碎了的鸡蛋,再炒,加大量葱花”,成品跟被鸡刨过似的,很有趣的比喻。这边还有毛豆腐,买回来上面的确一层“毛”,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臭豆腐。毛豆腐热油浇过之后,上屉蒸,或者用来炒茼蒿,都很棒。

关于豆腐,还有两个不得不知的小典故。一个是金圣叹,他在狱中传出的遗嘱是:“吾儿切记,豆干与花生同食,有火腿滋味!”另一个是瞿秋白,他最后在遗书中说:“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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