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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知多少》

王大烨  · 简书  ·  · 2018-07-12 15:20

1

下午两点,我和老枪在川菜馆吃菜喝酒,人很多,庞大的电风扇在我边上嗡嗡作响,挂式电视机正直播着足球赛,中国队比威尔士,打到了0:3,老枪说国足必败,整个队儿像是在遛狗散步,0:6也有可能。我说随便吧,跟你有啥屁事。

马上,我和老枪将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件大事虽不能轰动寰宇,但至少能把这个小城给镇住了。我们要去高中找刘梦瑶,她是我们高中同学,人长得很漂亮。现在在高中当老师,教数学,我和老枪要请她出来。

然后操了她。

2

三年,我和老枪当了三年同窗,文理分班还是聚到了一块儿。老枪这人没啥特点,上学的时候经常被老师分配到墙角,那里有一个垃圾堆,整天臭烘烘的,只有老枪喜欢捱在那里。他人挺沉闷,话不多,除了班主任的课盯着黑板,笔在下面瞎画,其他课就是睡觉。其余活动不详,不一个寝室,没注意过。

我那个时候基本上也跟他一个吊样,早就对学习丧失了欲望,三五个人下课堵在墙角支个板凳打牌:斗地主,红十,取五张,翻来覆去的打,收完一副再买一幅;或者跳墙打街机上网,两两组队,一个在底下搭梯,剩下的那个嗖的一下就扒上了墙角。

老枪高二的时候基本不跟我们一搭,他人很古怪,坐的地儿紧靠窗户,冬天要把窗户大开,夏天紧紧关闭。上课的时候接一杯水,保温杯掀开盖儿,柳絮飘到里面,下课睡醒后就咕咚咕咚的喝完,接着继续看书。

老枪很喜欢看书,整个人象个娘们儿似的,还喜欢给那些书包书皮。可后来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做这些:老枪整天眼巴在那其实看的是小黄书,带图画儿的,胸特别大,毛发旺盛,屁股翘的椭圆,他用手沾唾沫不是为了翻页儿,而是倒腾那些难以名状的部位。

某一次我下课戳穿老枪的谎言后,差点把他吓了个半死。老枪说饶我一命,这事千万别跟班主任说。我说不会,适当的利益就能消除你的顾虑。

后来我们就瞎混在了一块儿,那是1999年,社会卡在了新旧世纪的交口,我们成绩差,是注定被社会所抛弃的人。看多了小黄片之后我终于不再纠结这些,心甘情愿的和老枪一块沉沦了下来。我在高中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搞过对象,只得寄托于小黄书去寻找生命的真谛。老枪有一次跟我讲你知道咱班最性感的人是谁不?你先别说她的名字,只说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大家一起说。

然后我们异口同声的喊出了“瑶”字。

3

刘梦瑶当时是我们班的班花,鹅蛋脸,长发披肩,夏天喜欢穿裙子,鞋子是白色帆布鞋,那双鞋子简直不会脏,它随着刘梦瑶耀眼的在人群中穿行,那一刻她仿佛闪着光。

我承认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刘梦瑶,有次上计算机课时她坐到了我旁边,那个蓝色的裙褶上的小星星若隐若现,衬的她的大腿洁白无瑕。我那次至少咽了不下十次口水,大腿差点把电脑屏抖到地上。刘梦瑶在边上打字,没瞅我一眼,我先在屏幕上打上了我的名字,然后又隔了两空打上了她的名字,在下课无人之时又小心翼翼的往中间添上了喜欢俩字。

就这么纯洁。高中某段时间我跟刘梦瑶当过同桌,我确信,从以往直至未来,那都是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刻。千禧年人与人之间还比较保守羞涩:当刘梦瑶第一次跟我红着脸借橡皮时,我就梦幻到了未来的一切可能。那段时间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连去上学这种屁事都有了乐趣:有一次我和她闹着玩,钢笔水溅了她满脸,我一个激动把老枪的保温杯拿过来,撒到卫生纸上抹她的脸。

“你干什么!”刘梦瑶脸一红,一把推开我的手冲向教室外,搞得当时的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那是整个高中时代我唯一一次摸女人的脸,长大后每次去玉器店我都会把玩一下柜台里的璞玉,质地差球不大。当时的刘梦瑶还喜欢看琼瑶的小说,喜欢在笔记本上摘抄句子。我花了三天破解她的密码本,在我看来那些句子实在矫情,一点也比不上小黄书的粗犷。但一些句子也还不错,有一句我记得挺深,好像是“匆匆,匆匆”什么里的一句话,有模仿朱自清的嫌疑:

“我不敢怨恨上帝,不敢怨恨命运,只是不懂,真的不懂,为何如此匆匆地带去了我的驼驼?”

是谁要带走她的骆驼呢?又是谁不敢怨恨上帝与命运?这一切可真是狗屁不通。刘梦瑶早读课喜欢趴在栏杆上背这些矫情的句子,抬头望向远方;老枪喜欢趴在桌子上打呼噜做梦,口水流个不停;我则喜欢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刘梦瑶,口水同样流个不停。就这样,青春期里的仨人,谁也不知道各自的心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平静而又操蛋。

4

大学的时候我很惆怅,主要原因是没事干造成的。主要睡觉,偶尔写诗,我觉得自己写的最好的一句是这个,是自己某次醉酒过后文思乍现得来的:

“让那些时光匆匆而逝,一腔热血喂狗,迎来毕业,四散逃离,奔向远方,留下往事只能回味。”

大四的时候我有次联系过刘梦瑶,我们先是互相寒暄,之后陷入沉寂的尴尬之中。我问她你还看琼瑶的小说吗?

“早就不看了,现在改看伤痕文学,欸,你知道什么是伤痕文学吗?郭敬明你知道不?他写的真的很不错欸……”

大学期间我买了一个吉他,开始弹一些民谣。那个时候民谣真的很穷,没人听也没人注意,大家都喜欢听《两只蝴蝶》,凤凰传奇都他妈还没火。

我那时听民谣听的很杂,朴树,许巍,“金木水火土”听了一大圈,后来就厌倦了,觉得这些他妈都太文明了,太文艺了。零五年的时候偶然在地摊上见了一张唱片《梵高先生》,妈的,开头就问“谁的父亲死了”,操他娘对我胃口。

高中时期的我看了无数个小黄书,三级电影,手淫过N次,梦遗过N加一次,但在脑海里,在梦里却没有上过一次刘梦瑶。我确信对她爱意的终结就是忽然有一天在梦里上了她,过程很激烈,双方很投入,醒来却泪流满面。毕业之后开始找工作,刚进社会那一段时间我总是觉得自己不平凡,是梵高,空有才华,无人赏识。也做过当个浪迹天涯的民谣歌手的梦想,并为此尝试了一年,在郑州的火车站旁,地下车库,可惜一年过去收入都比不上要饭的同行。

只好放弃。

媳妇儿是相亲认识的,中专文凭,教幼儿园,和如今电视上演的一样,看哪个小屁孩不听话就一脚跺过去。索性婚后被辞,要不然这逼以后肯定出事。

不知怎得娶了媳妇后开始经常做梦,各种各样的,大都跟学生时代有关。有时候也能在梦中遇到刘梦瑶,不过那个时候性质已经完全变了,理智全被冲散,纯洁喂了狗。在梦中我只想日她,狠狠的日,发泄自己无处可施的欲望,得到灵魂上的升华。

相比刘梦瑶,我的确讨厌现在的妻子,她是一个无趣的人,一个比我还无趣的人:被辞后她没有工作,不去上班,整天呆在家,孩子幼儿园全托。每天看一些无聊的电视剧,那些四阿哥八阿哥叫的比我还亲。

你不知道她对于看电视剧这项工作有多痴迷,有一次我们正在做爱,她竟然抱着一个电脑在我肚皮上看,肚皮跟着一阵阵的起伏,我感觉自己正在操一个烂了的柿子。我对她讲你就不能专注一点?

“别闹,老公,大结局呢。”

我没再吭气,是啊,大结局呢,我的人生什么时候能圆满的大结局呢?

我的工作是在供电所上班,掏了好大一笔钱进去的,还外加了两瓶茅台,我妈警告我这工作不容易,好好干,别想着什么跳槽,就你这出息?不行!

我每天朝八晚没准,干的是变电检修工区以及线路工区,说白了就是去野外农村爬电线杆。这种工作怎么讲:高风险,低收入,没面子。有次去一个风景区架线,一个黑色轿车停在了我的裆口,车窗摇下来,戴墨镜的瘪佬,一个初中老同学:

“诶哟,大烨,在为人民服务呢!”

是啊,为人民服务。

这项工作干着还并不省心:每次工作手套每次都得戴两层,怕,怕被电死。十余年的时光,我不止一次看过那些活生生的工友,颤栗一下就从杆子上掉了下,像是一个仓皇而落的秃鹫。上小学的时候我最喜欢爬树,猴子摘桃,倒挂悬空。可长大后我就不敢了,爬得越高其实越不安生,那种和云比肩的感觉一点也不梦幻,相反给人以一种虚无感,明明是向上爬,却把命直直高挂。

电线工一干就是十年,一开始也想着跳槽,后来就想着退休。说实话我有点犯懵:我才37啊,古人都说四十不惑,可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龄。生活变得越来越油腻,对待一切都变得可有可无,想嫖娼不敢,想离婚害怕,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老婆出轨也挺不错的,怪刺激。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泥沼里,越往上挣扎越陷得深。后来我就认命了,不再想着挣扎,庸俗成了对抗一切的法则:搬个小板凳,啃个鸡脖子,喝半两二锅头,坐在泥沼里,就这么让他一点点的沉沦下去。

5

老枪过的其实还不如我,他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就踏入了社会。一开始做保险生意,那时保险还是朝阳产业,每天守着几个小区跑业务,晚上就在小区的长凳上睡觉。传单每天能发一百多张,见人就塞,谁要是吭气就算是骂也要从德县坐火车跑到惠城。

后来就不成点了,金融危机,小资本没落,人穷的连买保险的钱都没有。老枪改了行,整天瞎转悠:摆过早点摊子,工地搬过砖,也进过传销组织,虎口脱险,最后到了木工厂上班,造家具。一天一百五,早上豆浆油条,中午炸酱面,晚上不吃,公交来回四块,借款存钱小县城买了套房子,跟我家离着不远,偶尔串门,日子就凑合着过。

老枪残了是几年前的事,他在工厂上班,卷扬机把手缠了进去,绕了两个弯,得亏工友关闸关的快,要不整只手都得成了麻花。工厂赔了二十万,连带拆散费。老枪治手花了五六万,剩下的这些钱就是老枪的下辈子的家底。

手残了之后老枪依旧不消停,开始频繁找我打牌:左手扔牌,劲使的很足,扔下去却飘飘洒洒,右手还跟着一颤一颤,啪嗒一下牌面就散了架。

一开始我们跟小区一个无业小青年一块打,仨人玩斗地主,拖拉机。无业小青年后来有了工作,没办法俩人只好玩鬼推车,搭天梯,一张接一张的往下怼,相同的就收,如此循环,无聊的要死。有一次我终于含蓄的拒绝了老枪的邀请,他一愣,把牌扔到地上:

“那中吧。”

所幸老枪又找到了玩伴,蹲在地上跟老头子们下象棋,像高中时那样抱着个保温杯。老枪下象棋很谨慎,走一步悔三步,车马炮死一个狠命叹口气,元帅被逼死时会跳起来破口大骂,棋如人生,他越来越玩不起了。

老枪还喜欢上了喝酒,专捡烈的喝,竹叶青,稻花香,二锅头,有一次发了疯的喝75°的衡水老白干,差点横死街头。老枪有次跟我讲,有那么一会儿,我咋觉得谁都比我过得好呢?我安慰老枪你别太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老枪残了后过了差不多一年,他媳妇离了婚,拿走5万块,他们没有孩子,倒是落得清静。老枪说他不怪他媳妇,他不怪。我说老枪,你心大,放心,能捱的过去。

“他娘的老子没残前就知道这逼出了轨。”老枪笑着讲。

老枪对我说那几天他开始每天戴着眼罩蒙在被子里,一个角都不透,盼望第二天能够被捂死;或者去城郊的大坝上,看着海浪滚滚,没准下一秒跳下去就得到解脱。我劝老枪再找人搭个伙,他说没意思了,谁还要咱。

“我实在想不通,咱俩的日子咋会成这样呢?”老枪问。

“你说是不是年轻时候因为小黄书看的?”

“也有可能。”我答。

那些日子确实难熬,有米有盐,但就是觉得活不下去了,比那些写小说的青年还丧。放了假回到家我就躺在床上,喝几杯酒,关了灯,拉上窗帘,关上门,隔绝一切繁琐,认真睡觉做梦。我常常在梦里梦到刘梦瑶,吃饭了,拉手了,亲嘴了,美得不行。我有时会想如果我跟刘梦瑶在一起会怎样?估计会不错,她是那样一个漂亮知性的人,或许我们等到30都不会要孩子,我们会去旅游,去好望角,去明尼苏达,去海参崴,然后累的不行的时候就找一个地儿彻底烂死在那里。

当时我也有不想在供电局继续上班的冲动:太没意思,还太危险,能架的电线越来越少,朝阳个屁,完全一个擦黑行业。我从当年刚进入的时候一个小学徒变成如今带徒弟的人,感觉人生真是匆匆而过。带的那个小子也不正干,每次去农村架线他就在一旁蹲着干抽烟。我骂他你就不能长点出息,学点技术,说不定还能回局子里面坐办公室。那逼说坐那干啥,坐办公室还没有这挣得多,在这里倒还清静。

清静,清静个屁啊,80年代般的破乡村,一望无际的高山,峡谷从中间穿过,一条河流弯弯曲曲。有次我去一个挺偏僻的小山村架线,那里估计统共都没有十口人。一条充满卫生巾的河流从街面上穿过,两个女人在街头对骂,一只狗在房顶上沸叫,两种声音交叉在一起,搞的整个山谷余音缭绕。我跟老枪倾诉,好歹城市居民,工人阶级,混的还不如一只贵宾犬,老枪听了后呛我一句:

“恁还想跟贵宾犬比?”

前几个月举办同学聚会,我和老枪都去了,但是刘梦瑶没来,有股说不出来的可惜。同学聚会当然是为了借地儿装逼,混得最好的是老孙。他点很幸,高中时跳墙上网,小黄书也看,但人家脑袋瓜子机灵,学习也挺好,不仅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更是和老师们打成一团。毕了业去北京上大学,搞的是IT行业,打工三年,后来自主创业,现在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

会上老孙到处跟人敬酒,轮到我和老枪他的台词是:都一样都一样,现在IT也是夕阳产业了,不敌实业强。你看老枪和大烨,不是我说,现在虽然混的差,真到一定程度肯定触底反弹。

我和老枪能听得出来这是反话,当然还是笑呵呵的迎了过来。那天老枪喝得有点儿多,手一个不稳把玻璃高脚杯给打碎了,红酒流了满地,如同滴着血的渣滓。同学们不说话,老孙黑着脸,我过去圆场,说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连哄带骂的把老枪给架走了。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实在没事干的时候我和老枪也会周末去KTV转转,办了一张卡,老枪经常点那一首,伍佰的《再度重相逢》,翻来覆去的唱:“你说人生如梦,我说人生如秀,那有什么不同,不都一样朦胧。”

后来有一天老枪突然一拍KTV的猪皮沙发,说日子不能这样过了!不能一直梦,得秀一场。我迷糊着脸问老强怎么秀?陈独秀还是蒂花之秀?

老枪说是真人秀,真刀真枪的实干。

然后这个下午我们就即将要赶往高中,去操我们的老同学刘梦瑶。

6

整个计划我们讨论了不到两天,周六就去了。当时这件事给我的动力是刺激,以及老枪谦让我,首发球由我打。虽然这明显就是一个王八蛋主意,但我当时一瞬间就是觉得很刺激。你想想,在炎炎烈日之下,拍打着一个梦寐以求的女人的屁股,她的叫声将传达到大街小巷,像花雀一样的叫喊,叫醒我们的脑细胞,叫醒那已经沉醉已久的欲望。那些长满青苔的砖头将随着我的脚步震颤,她手指扣着的墙壁将会有石灰岩脱落,如同中古世纪的浪漫传说。那一刻我将不会再想什么股票,变电,功率,我只是沉醉在最古老的肉体欲望上,就那一会儿,我将忘记一切。一切都将非常美好,除了自己干的是第二炮外。

我们先是在外头吃了一顿饭,下午三点骑个电瓶到了学校。到门口老枪说你先等等,咱俩先买点儿水果表示表示。我一愣,想想也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在买苹果还是梨之间我们俩产生了纠纷,老枪的意思是买苹果,他说苹果代表着爱情;我的意思是买梨,上高中的时候刘梦瑶就喜欢用刀片切梨吃。最后我们还是买了一兜子梨,老枪闷闷不乐,说梨梨梨,不就是离婚的离吗?

进校门时发生了点意外,我们遇到了第一个阻碍,来自门卫老大爷的。老枪跟老大爷解释,说我们是这里的校友,学业有成来这里看望一下母校。老大爷说不认识,再说学业有成都是开车来的,谁骑电瓶?在马上就要爆发肢体冲突的时候我拦住了老枪:

“大爷,您还认识我不?上高中那会儿经常半夜两点跳您墙头,有一次被您逮到,您也是骑着电瓶来追我们嘞。”看门老大爷懵逼了一会儿脸,终于露出爽朗的笑容:原来是你这小子!有出息,有出息!进了校园老枪一脸愤怒,说:“妈的,连看门的都瞧不起咱。”

“跟一个看门老头子怄气,你的格局就这么点?”

“那是尊严!”老枪讲。笑话,一个残废外加强奸犯要给我讲尊严。

我们继续往里走,十多年了,校园变化的太多,建筑物更新换代,班级教室安上了防盗栅栏,墙头铺上了电网,老师厕所都用上了马桶。老枪摁下了大号开关,甩甩老二,抽上皮带一脸激动的对我讲:

“环境这么优雅,刘梦瑶一定还保养的不错。”

“是挺不错。”我也有点激动,我在想见了面说点什么好呢?肯定不能表露自己的真实心迹。或许应该先唠一会,谈谈过往。问一下她是否还记得那次元旦晚会她唱的朴树《那些花儿》;50米短跑比赛的时候还给我加过油,喊的就是我的名字,我当时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最后还是倒数;那次下课我俩打闹把钢笔水弄到脸上时,她到底是怎样想的?我的心里啊,有这么多东西需要诉说,憋了好久;我的青春啊,有一半都是跟她相连,她们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淌,憋在我的怀里日日夜夜快要烂掉一样。如今我已经颓废的不成样子,我得趁我还尚喘一口气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告诉她。

我们终于打听到了刘梦瑶所在的班级与办公室,等操场上的铃声响后老枪说走吧,面壁思过,完璧归赵。我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腿笑着迈了过去,像是灌了一壶沙子。刘梦瑶的办公室在二楼,206,里边一个男老师刚出来,带上了门,看到我们两人在边上杵着说你们找谁?老枪说刘老师,刘梦瑶老师。那个男老师说刘老师就在里面,不用敲,直接进就行。老枪说好好好,没缓过神儿用右手在推,吃力的撬开了天堂之们。一瞬间我们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刘梦瑶,据老枪事后回忆,他的第一反应是怎么成了这样?

是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刘梦瑶胖了,是的,她胖了: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唇膏抹的鲜红;坐在一把黑色的转椅上,穿着一条黑丝袜,高跟鞋边上镶了一个钻,两双腿交叉在一块儿,粗壮的大腿快快是要把丝袜撑破,露出里面的大腿以及内裤;头发烫的是波浪卷,高中时她的头发是乌黑的直发,坐在后排时我曾偷偷的摸过,软软的,暖暖的,像棉花糖一样,但现在我觉得甚至能够扎手;刘梦瑶正和对面架子上的老师交谈,说话时脸上的粗皮皱纹就跟着抖动,像是一条翻滚的海浪;脸上甚至能看出粉笔沫,如同海浪上的倾盆暴雨。

我们就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憋不出来一个字。去外面接水的老师回来,笑哈哈的喊:刘老师,这两人找你,你过来接待一下!

接待一下,多么形象的比喻。

刘梦瑶转过头来,先是一愣,后是一惊,开始打量我们。当时我穿了一个拖鞋,带毡子的那种,里面还套了一个黑色的袜子。厌恶的表情只在她脸上呆了不到两秒,一声拖着长音的“哦”从口中蹦出:

“老同学,原来是你俩呀!”

我们终于坐到了座位上。

没什么好讲的,整段时间都是老枪在和刘梦瑶尬聊,从天文到地理,再拐到区块链。我只是愣愣的看着,脑子里一直在想这咋成这样了?并且试图和当年的刘梦瑶重合在一块,可惜无果。

“你们来这里?”过了一会儿刘梦瑶终于疑惑的问。

“就是来看看你,十多年不见了。”

“喔,这样啊,那谢谢啊,谢谢。”刘梦瑶咧着牙说。旁边几个老师像打量怪物一样望着我们,嘴角抿着笑。

我们两个真是疯子。

整个谈话过程我只插了一句话,问刘梦瑶还记不记得那次钢笔水儿事件?

“钢笔水儿?什么钢笔水儿。”她笑呵呵的问,我心落落的没有吭声。

“对了,吃个梨吧,丹尼斯买的,挺新鲜,顶好。”老枪笑呵呵的讲,把那袋梨掂上了台面。照刘梦瑶之前的性格,她一定会摆摆手羞涩的拒绝,这次她没有。她把袋子撕开,拿了一个大的:

“大家快来尝一尝,我老同学给我拿的梨,新鲜的,顶好。”刘梦瑶说,老师们纷纷摆手,也有几个伸出来手拿过去,搁到办公桌上。刘梦瑶把那个长着麻子的黄梨拧巴了一下,直接放到了嘴里。嘴巴子咬的生脆,一股洁白的果汁儿从她的嘴里迸溅出,把渣子和唾沫呸到了了垃圾桶里,那一刻我他妈突然一阵眼角泛红:我竟然想操这种女人!

老枪和刘梦瑶的攀谈仍在继续,在我看来一度有“上钩”的劲头。期间有三个学生过来请假,脚脖子崴了的,头疼的,大姨妈痛的不行的,刘梦瑶暂时把老枪晾在一旁,开始跟这些学生耍嘴皮子。我第一次发现刘梦瑶的嘴原来这么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期间她推了三次眼镜,头发甩了五次,终于签上了她的名字。那些萎靡不振的学生在拿到假条后顿时容光焕发,犹如灵丹妙药。太阳从东头滑到西头,热度反而又增加了三分,来办公室请假的学生进进出出,他们也跟我一样,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像样的理由;但他们也跟我有点不一样,至少在请假这件事情他们是快乐的,而我们是悲哀的。

“现在的小孩都是这,皮的很,不使点招数管不住。”刘梦瑶说完又推了推眼镜,她这个动作一个下午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我他妈都看得快疯了。

老枪赶忙说是是是。又攀谈了一会儿,老枪终于把杀手锏甩出,表露了自己的心计:

“梦瑶啊,你看咱们都是老同学,下了班不如吃个饭?”

“这个啊,真不凑巧,我晚上还得开班会,开完班会还得检查寝室,比较忙。”

“不能请个假?”

“业绩嘛,再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刘梦瑶说到这里盯着我和老枪,那眼神真他妈猥琐,再一次搞得我没了欲望。老枪说你别多想,就是吃个饭。

“真的不行,要不改天?”

“改天?那,那行吧。”老枪说,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我们的惊天计划终于破产了。

随意聊了几句我和老枪走出办公室,刘梦瑶还抬着腿坐在那里,她说了一句不送啊,我们点头答应,出去的时候听到里面不知谁喊了句神经病。时间已经到了下午6点,天变得越来越黄,白云被阳光打烂,呈几何状四散开,阳光还是很毒,热浪翻滚。此刻我多想把这个臭袜子给脱掉换成拖鞋,站在家里的玻璃地板上,看一会儿电视,和老婆做一段爱,或者逗一会小狗,再不行就睡一觉。我问老枪接下来去哪?老枪说去看会球吧,我问他篮球还是乒乓球?老枪回答:

足球,soccer。

7

操场在教学楼的后面,人不少,车也停了很多,一队消防官兵在操场上跑圈,几个体育队的在练习短跑。还有一些小情侣你侬我侬的叽歪在一块,晚霞照在他们的头顶上,灿的发烫。

“去凑一把?早想玩了。”老枪问我,他把上衣脱掉,袒胸露乳。我说不了,看你踢就行。老枪下了看台,肚子上的赘肉跟着抖动,安踏鞋快要被他的双脚压扁,他在场上笨拙的跑动,残了的右手像是断线的风筝,原来这才是他应有的姿态。

我在看台上干看着,老枪场均挨到三次球,蔫屁的折了回来,我们两个老男人就这样尬尴的看着球赛。

铃声又响了一遍,旁边看台上读书的学生忙不颠的合上书本,撒开腿丫子往回跑。这个时候我看到球场旁的发出一阵阵女人的叫喊,她们的花痴脸是那么的纯洁,如同正在开放着野菊花:一个小伙子正在球场上拼命的奔跑,穿着一个校服,白色的,不过已经汗成了泥儿。小伙子左盘右带,后面有俩人在追他,前面还有两个伙计伸开双臂,不知道是为了拦住他还是为了拥抱。过班线的时候小伙子脚步缓了下来,后面的人还在拼命的追赶,我看到他伸出了腿,丫竟然是左撇子。他飞起一个香蕉球,不到一秒,痿了的球网被撞出一个大洞,人群顿时发出了鼎沸的呼喊,太阳由蹭亮的足球反射到小伙子脸上,那一刻他烨烨生辉。

老枪突然站了起来,沸腾的撞了我一下喊:“进了!进了!妈的,球进了!”他在耀眼的阳光下手舞足蹈,汗毛长满全身,破旧的皮带围在他的腰间,鞋带耷拉在地上,眼角带泪,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疯子。我没理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手机:今日头条上挂着中国队0:6负于威尔士,七点半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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