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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名称: 骆瑞生
骆瑞生,不知名诗人,青年作者,好文,好诗,好读书,好美食,好美物。出版有长篇小说《你是我最初和最后一个恋人》,短篇小说集《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约稿等事宜请豆油或加qq:461522664微博:http://weibo.com/luoruisheng知乎:http://dwz.cn/5Kfrj8微信订阅号:生云楼(shengyunl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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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坟

骆瑞生  · 豆瓣  ·  · 2018-11-22 00:30

过完年后,天气就暖和了起来,春阳照在大地,树和草都抽芽了,露出鹅黄的色彩来,到处都是暖乎乎的。

故乡的风俗是过完年后的几天就要去给逝去的亲人上坟。由于天气很好,所以这时候去上坟,颇有去踏春的感觉。张岱讲江南地方春天去看望逝去的亲人,就是一派踏春的热闹。

过完年后陡然没事的清闲,让大家在家都坐不住了。而且二姐年前刚结完婚,这几天正和二姐夫忙着走亲戚拜年。大家便忽然想起嫁得很远,且死去很多年的大姑来了。于是一家人便决定去给大姑父和表弟拜年,并去看看大姑的坟,给大姑上柱香。

大姑是嫁到邻县的,路程颇远,且路不是很好走。要翻过的山都是陡峻的山,要涉过的水也都是曲折的水。那时我刚拿到驾照不久,也刚开车不久,这么险峻的路还是第一次走,所以母亲颇为担心,在一处悬崖时,她都是闭着眼睛的。

终于小心翼翼地走过了陡峭的山路,进了邻县后,便是顺畅优美的泊油路了,在这样的路上轻驰,吹着春风,远远的有人烟,有人声,是再美不过的时候了。

父亲先给大姑父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们要来。所以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了大姑父,他开着他的小三轮车在一个分叉路口等着我们,说害怕我们在这里走错了。虽然大姑死去很多年,但大姑父和我们家经常有联系,所以还不生疏。

在我的记忆中,我只是很小很小的时候随祖父来过这里一次,这次再来,已是十多年后了,所以见到的情物,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的。我以为大姑父家是在一条河边,但没想到还要沿着河上去那么久,我以为大姑父家的对面有一座寺庙,但想不到那座寺庙从大姑父家根本就看不到影子。

跟在大姑父后面的时候,很多事情从我的脑海里汹涌流过,那时候大姑还没有死去,那时候我还很年幼,那时候祖父走路还很快……但最终,大姑悲惨的一生涌至脑海的时候,我便不忍再想下去了。

表弟跑出来很远接我们,见到我们时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他是一个在寂寞中长大的少年,没有什么朋友,所以见到我们让他很高兴,大姑父斥责他,让他喊我们,喊舅舅、舅妈,喊哥哥、姐姐。他只是笑,却不喊。大姑父让我们先进屋里坐,但我们到时已经是下午了,担心回去的时候会天黑,所以把拜年的礼物给大姑父后,就直接去看大姑的坟了。

大姑父是个憨厚的人,并不会客套,便进屋拿出了柴刀,领着我们一起去了。表弟知道我们要去看他的妈妈,便自告奋勇地往前领路,可是他走的是小路,大姑父说小路不好走,就带着我们走大路。表弟固执地走小路去了,并和我们打赌看谁先到。

去大姑坟地的路,是一路蜿蜒向上的,左右没有遮挡,所以视野可以看得很远,能远眺一座很高很清俊的山,山腰以下,是曲曲折折的公路,就是我们刚才来时的那条路了,而山顶则飘着流云,飘飘渺渺的,阳光照亮了一半斜坡,一半则是暗淡的,这幅景象让人看了很惆怅。

到了大姑的坟地才明白大姑父为什么要带柴刀来,因为大姑的坟是埋在森林边缘的,所以已经长满了野草和刺丛,想来再过几年,坟墓恐怕有被森林吞没的风险。大姑父或许害怕我们误会他没有管顾大姑的坟,就解释说,这些草和刺丛一年就长得这样了,我是每年都要来砍一次的。我们自然是相信大姑父的话的,他这么说,让我们都很难过。应该惭愧的是我们,而不是他,毕竟我们这么多年没来看过大姑了。

大姑父在前面劈开了一条路,我们踩着伏倒的草走上去,才终于见到大姑的坟。这是我十多年后,第一次来见大姑,却已只是矮矮的一堆坟堆了。大姑的坟垒得并不显眼,埋没在野草中几乎看不出来了。父亲和我、二姐夫一起给大姑的坟除草,大姑父用刀砍坟上长出来的刺藤。

将坟前清出了一小块空地后,便把蜡烛点燃,插在坟头,烧纸燃香,一切都是默默无言。在挂鞭炮的时候,大姑父非要将鞭炮挂在树上,他说这样声响传得远些,可是鞭炮太长,始终无法将整串鞭炮挂在树上,大姑父尝试了几次后才不得不放弃了。燃鞭炮,放烟花这类事都是我干的,于是让大家站远些后,就把鞭炮和烟花全点燃了。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似乎突然有了思考的时间,似乎有了伤感的时间,大家的耳朵都被鞭炮声与烟花声遮盖住,于是大家都可以流露自我了。

我看着大姑矮矮的坟墓,看着那一年一年积累起来的荒草,心里难过极了,如果那时,谁的眼角有润湿的话,大可以怪罪在鞭炮燃起的烟雾身上。

我忽然地想起大姑死去的那天来,那时候我还是初一的学生,我中午放学回来吃饭,妹妹告诉我说,大姑死了。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我的心情,不是很难过,但却很沉重。我觉得我该哭出些眼泪来才好,因为妹妹哭得很伤心,可我不管如何都哭不出来,只是心被什么重重地压着。

想不到那时候的心境,又回到了十多年后的我身上。这十多年来,我就几乎没有流过一次眼泪了,所以蓦然见到大姑的坟,也是一样的不知怎么办。想来我父亲也是如此的,他神情严肃地站在妹妹的坟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姑的葬礼我没去参加,一来是我要上课,二来是那时候是走路去的,山高路远,又出发得很急,大人们担心我太小,就不让我去。于是就耽搁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来见大姑。

当鞭炮放完的时候,大姑父却不见了,等下来一看,他从一户人家给我们端来了茶,让我们喝,我便觉得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回去的路上,我和大姐二姐说悄悄话,问她们觉得难过吗?

大姐笑笑说,那种感觉就是说不出来,说难过吧,也不怎么难过,说不难过吧,又有些难过。

二姐说,大姑都死十多年了,时间好快。

我说,以后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多来看看。

可是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这次来后,下次来又是什么时候呢?大姑终究是要长久的与山林,与明月疏星为伴了。

可是她活着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2018/11/21于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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