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离开一棵苦橙树

五月7号，周一，婶娘来武汉做检查。早上，我骑车上班路过振兴路时，她竟一眼认出来是我，还笑着和她孙女说，一定是我。事后，侄女儿和我提起，我才知道这一出，当时赶着上班太匆忙，也没有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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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她们那一代人是守着我们长大，看着我们从农村走出进城市，一直在惦念，牵挂着我们，我是从内心深处感念着。

上个月婶娘已经在县人民医院住院检查。医院一直检查不出具体的原因，最后给出的结论是，食管炎。若真是食管炎，我们就真该高兴了。

婶娘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打针吃药，却迟迟不见好转，在县人民医院耽搁了一个多月，时间和金钱都耗进去了。此时医院估计已经知道情况远非食管炎那么简单，建议换院检查。

可惜，已经有些晚了。

去协和医院拍片之后，噩耗来袭，胆管源性肿瘤，恶性，根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儿子和女儿们抹着泪，隐瞒着婶娘，在她身体已经坍塌的情况，想着最少要保持她精神状态良好。

疼痛难忍时，她会问大女儿，“我这病怕是没得治了吧？”

“娘，别担心，医生说了就是食管炎，住一段时间就好了，安心。”话说出来，心里难受，还要保持着不能失态，大女儿就日夜守着她。

去年的时候大爹中风，儿子已经将家里的积蓄散尽，只求从阎王爷手里把父亲拉回来。如今又遭遇如此变故，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事情往往是预料之中，却来的如此猛烈。

若不是为了看病，她们又怎么愿意离开生养之地。只有在那一片土地之前，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周边的一切，熟悉，亲切，坦诚和爱。她70岁的人，如今身在异乡，活在陌生人之间，也活在挣扎之中。她肯定怀念家乡了，而我很怀念那个久远的年代，那时婶娘还很年轻。

关于那个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只是记忆不曾消逝。进村头有一棵百年的香樟树，古木参天，入村尾有一株救命的苦橙树，救苦救难。

记忆在脑海中泛滥，陈年往事浮现眼前，记得村尾山脚下，有一座大房子，四面青石条的基，土砖墙，盖青瓦。门前一排橘子树，土房子被院子包围，院子进门口右边有一株枇杷树，后来长得老大。左边一个高大挺拔的苦橙树，挂果时，橙子挂得很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般人不愿意采摘，因为吃起来非常苦。但是村里人总喜欢向婶娘讨一些回来，审娘也乐意给他们采摘苦橙，又特地为摘橙子做了一个网捞。苦橙带回家后，掏一个洞口，放茶叶后，用橙子皮盖住，一起发酵，可以用于治疗一些疾病。

不管是哪家孩子，隔三差五总有闹肚子的，只要用浸过苦橙的茶叶泡水喝，一般都能止泻。打我记事起，黄澄澄的橙子每年一直挂在，如今婶娘家土房子换了小洋房，那个橙子树依旧挺立在门口，橙子依旧每年高挂着。

以前，总以为孩子不用长大，大人也不会变老。这些年一路摸爬滚打，方懂得生活不易，前行的路，太艰难。所幸，背后还有坚强的护盾，每当漂流在异乡之时，只要想着家就在不远方，内心深处总是能够坦然下来。

生老病死实属人生无奈事。

婶娘，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地道的农家人，辛苦，操劳惯了一辈子。到了她这个年龄，又遇到好的时代，本应该安享晚年，可世事难料，病痛来袭。

人生是一条由生向死的路，不可逃避也不可挽回。只希望这条路，她能走得更顺畅。愿人间念真情，人间有真爱，愿无灾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