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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名称: 归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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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轶事

归桦  · 简书  ·  · 2018-05-05 17:20

1.

“夫人夫人,快收拾一番,王上来了!”沁儿步履匆匆,一进来便急忙道。

“他来做什么?又要我陪他演那出骨肉情深,孝感天下的戏?”武姜瞥了眼沁儿,却起身任她摆弄发饰和衣装,“沁儿,你说......我那还在逃亡的苦命孩子可一切安好?”武姜还未说完又哽咽起来,眼中漫上一层薄雾,泪珠子像雨线一般细密绵绵淌个不住。“哎,夫人可别再提太叔了,王上这些时日刚把夫人从城颍接过来,夫人还须处处谨慎,莫再像以前一般了。”

话音未落,便听闻门口嘈杂喧闹的人声,只见郑庄公及众臣纷纷踏进门来。沁儿连忙住了口,武姜也胡乱抹去脸上一片冰凉,换上早已习惯的笑颜:“让我看看可是我那寤生?儿啊,娘可生生盼着你呢!”说着,眼中又泛起星星泪光,庄公眼里的一丝冷光转瞬即逝:“母亲的话可真让孩儿愧疚。昔日孩儿不孝,一时冲动将母亲置在城颍,还说什么'不到黄泉,不再见面'的胡话,若非颍考叔妙计,恐孩儿要背个不孝的千古骂名了。”

未及武姜开口,颍考叔便向前作揖:“王上实乃纯孝之人,不然小人即便想出了这‘阙地及泉,隧而相见’的法子也未必会被受用。”众臣纷纷点头称是。郑伯笑了起来,唤人拿纸笔写道:“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众臣不免又是一番阿谀奉承。武姜一看所题乃郑伯和自己在地道相见那日即兴所赋,心下一惊,个中意味也揣摩了几分。

“哼,不就想借此提醒我莫忘昔日之错,还用引一众大臣来观戏。”郑伯走后,武姜一把将那幅题字掷于地上。沁儿连忙拾起来收好:“夫人这又何苦,王上不过是念及当日见夫人之喜罢了。”“喜?沁儿,你看了这么多还看不懂吗,他不过是不想背那不孝的骂名,可怜我那孩儿,还未成事便被寤生驱到共地去。”“夫人,以后莫要唤王上名讳了,看王上方才脸色可颇有不满。”武姜一下子站起来骂道:“他有什么不满,王位都城全是他的,如今还容不下自家兄弟,我早便知道,这脚先出来的孽子定是个祸害!”骂完不解气,又将桌上的物件零零落落全数摔到地上,沁儿轻声叹气,只独自收拾也不应声。

2.

冬夜萧瑟,冷月如霜。墨灰的云笼着残月,窗外的虬干上泛着点点白光。

沁儿倚在窗侧,眼前又浮现出今日郑庄公提笔写字的模样,愁绪便丝丝绕绕旎在心头。昔日庄公题字议事,皆不避沁儿。沁儿自幼服侍世子左右,幼时也常随庄公同共叔段一处,只是每每被武姜看到便喝了去,庄公即使被训斥,私下也严于律己,从不抱怨。甚至在门后听到武姜向郑武公请求立共叔段为世子,也从未将心思流露于表。

等到庄公即位,沁儿以为庄公定会冷于武姜。不想他竟答应了武姜把京邑封给共叔段,还赐予他京城太叔的称号。当年大夫祭仲上谏时沁儿亦在庄公身侧,连她都觉得“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实乃良言,庄公却因武姜左右为难,举棋不定。那祭仲倒也胆大,许是过于心急,竟直言“姜氏何厌之有!”,劝庄公早为之所,斩草除根。那时的庄公,眼里早有了狠色,却无任何动作,只推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那神情,至今还鲜活地刻在沁儿的记忆里。

沁儿虽侍庄公多年,却从不敢怠慢,每每看到庄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她便浑身寒意。倒是那共叔段,虽有勇无谋,却精于书画,每次见她,都带了不少小物件相赠。想到如今不知所终的共叔段,沁儿的愁绪便愈发浓稠难化。

当初听闻庄公并无意征讨京邑,沁儿也便放了心,两人为同胞兄弟,沁儿又自幼与二人来往,自是不愿看那兄弟相残的场面。后来想想反而安心不下共叔段,沁儿便寻了个机会悄悄暗示武姜,望她能劝太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未曾想武姜竟大喜,以庄公不动为良机,开始怂恿共叔段扩疆并邑,待公子吕前来进谏时,太叔已命西鄙和北鄙贰于己。沁儿深感自责,如若不是自己多嘴,便也不至于陷庄公于这般两难境地。

公子吕乃前代君王郑武公之弟,庄公向来对其言听计从,然在共叔段这件事上却与之僵持不下。即使公子吕说出“欲与太叔,臣请事之”这般地步,庄公仍不为所动,任共叔段将边邑扩至廪延。公子吕三番两次前来劝谏,忧虑太叔“厚将得众”。庄公却安之若素:“不义,不暱,厚将崩。”一双眼睛仍如往常那般深不见底。

眼见太叔贪欲渐盛,沁儿忧心两人终要兵戎相见,便跪于庄公面前,一双美目酿了一汪晶莹:“王上,沁儿知罪,都是沁儿口无遮掩,将王上议事所言透露给太后,才让太叔如此不守礼法,以下犯上,望庄公按法治罪,莫再纵其恣意妄为,沁儿,沁儿愿以死谢罪。”说罢便欲寻死,却被庄公拦下:“无妨,孤自有打算。”

那晚的月光便如今日这般,清冷阴骘,寒彻入骨。沁儿清楚地记得,庄公如今日一般唤她取笔墨来,缓缓在纸上写道:“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

窗外寒风四起,沁儿缩了缩身子,将门窗拴紧,却拴不住那冷白月色,沁儿倚在床上,自是一夜无眠。

3.

“沁儿姑娘,王上请姑娘去一趟。”天还未大亮,便有人叩门来请。

沁儿心中早有预备,换了件衫子便跟着去了。自庄公从鄢城回来,将武姜置于城颍说了那句“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后,便从四处起了流言,庄公无奈,谴身边的沁儿前去服侍武姜,一是抚慰臣心,二则通过沁儿掌握武姜近况。

谁知这流言的源头正是武姜,自她到了城颍,便日夜啼哭,嘴里更是“庄公不顾兄弟之情不讲孝悌之义”念个不停。此时恰有颍考叔献计,庄公便顺水推舟,以其孝子不匮及至庄公为由,与武姜相见与地道泉水处,武姜遂返郑国。

及至殿前,沁儿连忙把思绪全数扯回,将武姜近况如数道与庄公。言及共叔段,庄公仍淡然自若。“夫人近来心烦意燥,常常独自呓语落泪,沁儿想这般下去,夫人怕是要积出心病。”沁儿斟酌着字句说道。庄公点点头,唤人抓了些药让沁儿一并带回,脸上淡然依旧。

沁儿将药收好,一回去便煎与武姜。刚端进屋,只见武姜怔怔地望着窗外,脸上早已一片斑驳。沁儿于心不忍,上前劝慰道:“夫人,祸福相倚,太叔出奔于共,定能在那觅个好去处。”武姜久久不语,忽而开始大笑又骂起郑庄公。沁儿一边安抚一边将药喂给武姜,武姜喝着药仍不停歇,黑色的汁水便顺着脸廓淌下,然后沿着脖颈浸入黑色的衣料里。

沁儿望着那汁水出了神,仿佛看到共叔段,也是同样的汁水,从嘴角淌下,沿着脖颈涌入衣料,然后洇出朵朵鲜红......

4.

共叔段昔日修治城廓,聚集百姓,修整盔甲武器,似是为战事所备。沁儿一时没了主意,鬼使神差走到武姜宫外,却听得武姜和心腹商议与太叔里应外合,偷袭郑国。沁儿大骇,慌忙如实告于庄公。庄公亦已探得此计,便抚须曰:“时机已至。”并下令子封率领车二百乘,去讨伐京邑。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共叔段却意欲攻城夺疆,况君王为自己同胞长兄,于情于理都不占上风。于是京邑人民纷纷倒戈,共叔段大败,一路逃到鄢城,沁儿便随庄公一路追到鄢城,同那个素喜字画的儿时玩伴自生离后又成死别......

“沁儿!”

“王上,沁儿在。”

“可是有了困意?便去歇吧。”

“王上尽管吩咐,沁儿方才只略微失神。”

“拿纸笔来。”

沁儿如往常一样取来纸笔,只见庄公缓缓写下:“五月辛丑,叔太出奔共。次年仲冬,武姜太后病逝。”

窗外一鞭冷月无声,风声飒飒,却始终吹不散那裹着残月的团团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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